昏暗的路灯下，街边零零散散地停着一排新旧不一、品牌不同的电动自行车。如果仅是路过，很难看出其中端倪，大概率会认为这些是市民自行停放的车辆。然而，这其实是一处街头露天二手电动自行车售卖点——没有固定门店、难以查明车况、不能保证过户。

北京目前拥有700多万辆电动自行车，更新换代必然会产生大量二手车，其中相当一部分交易后又重新上路。二手电动自行车存在安全隐患和法律风险，隐蔽在街头的二手电动自行车售卖点揭开了问题的一角。

家住昌平区的李女士是一名企业员工，日常骑电动自行车上下班。今年10月，她使用了5年的车子频频出现电池充不进电的问题。她想换辆车，但对代步工具的要求不高，能充电能跑就行。她知道最近新国标车辆正在上市，还有以旧换新的补贴政策，但新车价格较高，于是决定购买二手电动自行车。然而，在“闲鱼”二手交易平台，虽然二手电动自行车价格普遍较低，但信息庞杂，难以辨别优劣，想要保险一点还得线下验车。李女士担心买到来路不明的车。

外卖员小韩也陷入苦恼。他花3500元买了辆新车，半年后解了限速，还将原本48V的电池换成更大功率的60V电池。今年11月家中突遭变故，不得不卖车回老家。为了图省事，小韩打算在“闲鱼”上发布出售信息。页面刚打开，满屏的相似转手理由：“自用闲置”“回老家不干了”“马上离开北京”。随后，小韩也发布了出售信息，售价699元。

记者调查发现，像李女士和小韩这样求购、出售二手电动自行车的人很多，尤其是在线上渠道，个人之间的二手车交易十分火热。而在求购者和出售者之间，还有一类群体——“中间商”，他们一方面大量收购二手车，另一方面又出售这些二手车。就在小韩刚发布转让信息后不久，就有多个“中间商”发来私信，表示可以高价上门收车。

11月底，记者以买家身份在“闲鱼”上咨询了一位二手电动自行车“中间商”。对方称可以线下看车，当面交易，并提醒有些车本身就便宜，不退不换，也不管售后。记者按照约定来到西四环的地址，发现沿街没有任何店铺，只有路边停放着一些电动车。对方打来电话说车都在路边停着，很快赶到。原来，路边停放的这些电动自行车并非居民个人停放的车辆，而是待售的二手车。现场有四五十辆车，夜幕降临时，“中间商”和其他几名买家相继赶到，大家在街边纷纷开始选车。

“中间商”介绍时只提及车辆性能，对车辆是否经过改装闭口不谈。一位买家悄悄告诉记者，此前他在“中间商”这儿买过一辆，之后陆续介绍了七八个朋友来买。这次也是带朋友来选车。“中间商”售卖点不固定，像“打游击”一样经常换地儿，车子也是各种情况都有，解了限速的、换了超标电池的、没有原装充电器的都遇到过。另一位买家是刚到北京的职场新人，他没有试骑，用手机手电筒照了照，不到10分钟就选定了一辆。

记者现场看到，大部分车辆均带有车牌，但当询问“中间商”车辆能否过户时，对方表示手续齐全的去专卖店里买新的，这里有的车就几百块钱，别找麻烦了。不到一个小时，这处路灯下的街头二手电动自行车售卖点就卖出了3辆车。来这儿的买家只关心价格和续航，而对于车辆购买凭证、改装及过户问题则不关注，交完钱便骑着车子离开了。

相较于成熟的二手机动车交易市场，二手电动自行车交易因缺乏安全保障和行业规制，像是一个灰色地带，野蛮生长、风险重重。《关于严格电动自行车强制性产品认证管理的公告》规定，自12月1日起，所有销售的电动自行车产品均必须符合新版强制性国家标准，“旧国标”电动自行车全面停售。若违反该规定，市场监管部门将依法查处。

通州区消防救援支队资深消防员祁兴龙表示，二手电动自行车的安全没人敢打包票。电池、电机和电控是电动自行车的三大核心构件，无法通过肉眼判断优劣，即便有“伤”也是“内伤”。如果二手电动自行车经过了改装，无疑是“险上加险”。

律师张志友表示，对于“中间商”而言，如果未取得相关经营资质而大量收购并出售二手电动自行车，不符合市场经营规范，涉嫌非法经营；如果非法改装所售车辆，违反《北京市非机动车管理条例》；“不退不换、不管售后”的潜规则违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对于卖家而言，如果不走过户程序，这意味着法律上的车辆所有人仍是原车主。车辆一旦发生交通事故且事故与车辆本身缺陷有关，如改装导致刹车失灵，原车主如不能自证无过错，极有可能需承担连带赔偿责任。对于买家而言，如果车辆经过非法改装，驾驶此类车辆上路不仅会面临交警罚款、扣车，若引发火灾造成重大损失还需承担全部赔偿责任。卖家及“中间商”若明知车辆存在严重隐患仍销售，甚至可能涉嫌刑事犯罪。

如果市民选择买卖二手电动自行车，双方应重点留意过户问题。对于买家而言，切勿贪图便宜，购买无法过户的二手车，未来可能支付巨额赔偿金；对于卖家而言，过户是卖车的关键环节，能有效切断与车辆后续的法律责任关联，因此需务必找到能配合过户的买家。

二手电动自行车交易存在多重风险，其中锂电池是核心问题。北京相关部门制定了《北京市电动自行车废蓄电池回收处置工作方案（试行）》《北京市电动自行车废锂电池回收服务网点建设指南（试行）》，为回收工作提供了政策依据。目前已有包括北京亿电宝科技有限公司在内的6家企业满足条件，被确认为回收主体。各大品牌电动自行车经销代理商选取符合条件的销售门店设置废锂电池暂存网点。居民将废旧电动自行车送到有回收资质的门店之后，锂电池会被放到暂存柜，定期收集，经过运输、分拣和初步分解之后，再交给锂电池回收“白名单”企业做最后的打粉处置。

然而，锂电池回收也面临一些现实困难。一些居民没有以旧换新的打算，希望旧车能卖更高的价格，而个别门店也愿意收购这样的二手车赚取差价，要么检修改装后直接在店里转卖，要么把二手电池拆下来卖给非法组装电池的“小作坊”。此外，即使有些门店不愿赚差价，但积极性也不高。武文斌建议，相关部门可以适当提高二手电池的回收补贴，增加居民和门店参与回收的积极性；布局更多便捷的回收网点，例如在社区增加电池健康检测及回收点，减少二手电池流入非法组装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