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27岁的杨亮,辗转于上海各种零工岗位之间,却迟迟看不到上升的希望。原本打算攒到30万就辞职隐居,但和领导的某次冲突使得计划提前。2020年冬天,他辞去干了三年的保安工作,跑到鹤壁,花3.7万元买下一套接近毛坯的两室一厅。
但李颖迪翻遍几百人的鹤壁群,只找到两个女生,还都只是加群先打听看看。她问王浩和杨亮,来这儿的到底有没有女生,答案都是没有。
鹤岗则不一样。当地房产中介告诉李颖迪,这两年,在鹤岗买房的女性已超过总人数的一半。说实话,李颖迪也有些心动。
中介给李颖迪推荐了一套三万的房。(图/受访者供图)
她在一间1500元包月的民宿住下,等待隔离结束,又搬到南边的回迁小区九州松鹤。小区內楼房密集,胜在交通便利,附近餐厅、超市一应俱全。李颖迪租下的开间在四楼,没有电梯,“墙壁很薄,不时传来过路人的脚步声。”
买房是件大事,她想先试试,能不能像那些只身前去鹤岗的女生一样,“隐居”一阵子。
最初,《逃走的人》定下的书名是《隐居者》,也有人提议过叫《隐居一代》,李颖迪觉得这个词“太大”——她无法像社会学者那样从理论上创造一个新概念,也不愿用宏大的词语去定义这群人,“隐居者、避世者、躺平的人、逃走的人、躲起来的人”,都不够准确。
似乎只能用否定式的描述让他们的面貌浮现出来。他们绝不是陶渊明般田园牧歌式的隐居者,也并非梭罗那样远离城市,栖居在瓦尔登湖畔的自然主义者。水电网、外卖和快递仍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
与依靠日结工资生存的三和大神不同,逃向这些资源枯竭城市的隐居者虽算不上经济富裕,但基本都有一定积蓄,其中还有不少人收入可观。
李颖迪书中的主角之一林雯一口气在鹤岗买下两套房,一套自住,一套开炸串店,每天卖七八单,就能实现“有限度的自由”。
可他们又和“逃离北上广,裸辞去大理”的数字游民不一样。在大理,总有流动的酒吧派对、社区分享、聊天随时展开,又随时结束。选择大理的人也许想摆脱一线城市沉重的社交负担,可总还是期待着与他人建立联结。
然而在鹤岗,人们表现出隔绝一切的决心。“喝奶茶会让我开心,靠垫能让我靠着舒适,猫能为我做它们所有能做的事情,但人不能。和人交往有什么用?”林雯曾这样说过。两人走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鹤岗街头,李颖迪试探地问:“但你一个人会不会……”话没说完,对方马上摇头:不会。好像已经无数次说服过自己:我不会孤独。
一定要说的话,他们与日本蛰居族——一群不上学、不工作、不社交,几乎不走出家门甚至房门的隐居青年——有不少类似之处,区别是日本蛰居族往往与父母同住,而对逃向鹤岗的青年们而言,家庭本就是他们想要逃离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图/受访者供图)
逃离一切,然后呢?
从某种程度来说,去鹤岗,也是李颖迪“蓄谋已久”的一次逃离实验。书写《逃走的人》,则是对她本身生活境况的回应。
2022年秋天,新冠尚未结束,生活仿佛一根拉到极限的皮筋,没人知道何时会崩断。李颖迪待在北京的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刷新闻,故事里的女孩把旧房改造得焕然一新,让她想起几乎快被遗忘的动森小岛。有半年时间,她每天泡在《动物森友会》里,种地、捡树枝、盖房子、收集奇形怪状的恐龙化石,像布置现实生活中的家一样,在虚拟世界“编织精神飞地”。
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李颖迪二十多年人生中格外灰暗的一段。从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她顺利进入一家业内顶尖的时尚杂志社,期许着写出“这个时代最好的一批稿子”。未曾想工作不到一年,公司发生人事震荡,整个编辑部四分五裂,学生时期尊敬的“职业标杆”跌落神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形同陌路。
(图/《突如其来的假期》)
鹤岗,这座位于哈尔滨东北约300公里的城市,以其房价之低,成为了中国地级市中房价洼地的代名词。“鹤岗化”一词随之流行,象征着房地产市场的低迷与房价的超低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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