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莫泊桑的《月光》为例。作家借助这个顽固神父被月光下少男少女的爱情打动、震撼的故事,把月夜写得温和、柔美、浪漫,还使它诗意地解决了人间的纠葛与矛盾。我译这篇小说时,一方面注意保留这月夜美景的柔和色彩,千万不可妄自添加浓油赤酱,一方面则尽可能选择最优美的语言来译述每一处,哪怕是原文用普通词句一笔带过的细节。例如神父自问的一段话中,我将“为什么最善于歌唱的鸟雀不像同类一样休息,而是在令人心生动荡的阴影中歌唱?”译为“为什么歌唱得最美妙的鸟儿,偏偏不像同类那样在夜里安睡,而是在撩人的月影中欢唱?”以我之拙见,莫泊桑自己也被这月色所感动,甚至是在以自己的笔力挑战实际的夜景,留下一篇与自然之美分庭抗礼的小说,我这“与其美得不足,不如美得有点过分”的译文,想必不会让这篇杰作“跌份儿”。
好的翻译是进入“化境”
怎么样的翻译算得上是好的翻译?大多数人可能会说“信达雅”。这是《天演论》译者严复在19世纪末提出的理论:“求其信,已大难矣……故信达而外,求其尔雅。”百年以来,信、达、雅三大标尺为中国的翻译事业圈出了第一个宽阔的平台,但也伴随着关于翻译标准的持久争议,例如,对“直译”“硬译”的过分强调就导致了对“信”的绝对盲从。
在我看来,对“信”的绝对盲从、对原文的绝对符合,必然造成对“雅”和“达”的忽略与损害,也就是我们常常所说的语法上的欧化与语调上的翻译腔。力主求“信”,实际上只得原文的“近似”,字面背后的思想、感情、声音、节奏,就不容易传递。把“信”“达”“雅”三个标准单独化、独立化,必然带来翻译工作中的局限性。
2017年,我组织了“译道化境论坛”,邀来10多个语种的近40名翻译家共同探讨外国文学名著翻译新标准。我们颇为推崇的是钱钟书的“化境”说。按照钱钟书的说法,“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为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保存原有的风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