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统马克龙本月首访希腊,这也是他在就任总统后的第一次国事访问。在古代雅典城邦举行公民大会的普尼克斯山,马克龙发表演说,着重阐述了他“重塑欧盟”的改革计划。马克龙表示:“我们需要找到重启欧盟的力量……法国今天要做的是讨论这一构想和雄心,以建设一个更加强大的欧盟。”他明确表示,如果欧盟不变革,就可能解体。
据法媒报道,从某种意义上看,希腊之行对马克龙十分重要,因为他多次强调将欧洲建设作为自己五年总统任期的重点。希腊是欧洲文明的摇篮,同时希腊也是饱受债务危机影响的国家。马克龙在演讲中就表示,选择希腊作为他首个国事访问国绝非偶然。也正是在这个具有双重象征意义的地方,他将再次开启欧盟改革的进程。法国总统的此番表态,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于欧盟未来发展的讨论和思考。
在不断变革中成长
欧盟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欧洲煤钢共同体,当时只有西德、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意大利六个成员国。1950年,法国外交部部长罗伯特·舒曼公布了“舒曼计划”,建议将法国、德国的煤钢生产置于一个高级联营机构的管制之下,其他欧洲国家也可参加。1952年,欧洲煤钢共同体正式成立。1958年,欧洲经济共同体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成立。1965年,三个共同体正式合并,统称欧洲共同体。
1991年12月,欧共体马斯特里赫特首脑会议通过了建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和“欧洲政治联盟”的《欧洲联盟条约》。1992年2月7日,《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签订,设立理事会、委员会、议会,逐步由区域性经济共同开发转型为区域政经整合的发展。1993年11月1日,欧洲联盟正式成立,欧洲三大共同体纳入欧洲联盟,这标志着欧共体从经济实体向经济政治实体过渡,同时发展共同外交及安全政策,并加强司法及内政事务上的合作。
与此同时,随着《申根协定》1995年的正式实施,以及2002年欧元的正式使用,欧盟已渐渐从单纯的贸易实体转变为经济和政治联盟。欧洲经济共同体和后来的欧盟在1973年至2013年期间进行了八次扩大,成员国从6个增至28个。欧盟的主要机构包括由成员国国家首脑组成的决策机构欧洲理事会、行政机构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欧洲法院以及欧洲中央银行等。
在重重危机中挣扎求存
欧盟的诞生,使欧洲的商品、劳务、人员、资本能够自由流通,使欧洲的经济增长速度快速提高。然而,随着欧盟的不断扩大,成员国不断增多,欧盟的经济实力在进一步得到加强的同时,其内部存在的矛盾和问题也逐渐显现,极大阻碍了欧洲一体化进程,而在外界看来,欧盟似乎也一直处在各式各样的“危机”之中。
首先是持续至今的欧债危机。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世界金融领域随之震荡,逐渐发展为全球领域的金融危机。受此影响,2009年末,希腊政府宣布当年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超过12%,远高于欧盟设定的3%上限。随后,全球三大评级公司相继下调希腊主权信用评级,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率先在希腊爆发。随后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西班牙等国政府也相继曝出财政问题,欧债危机开始在整个欧盟范围内蔓延,甚至影响到了法国、德国等经济状况稍好的国家。
直到2013年,爱尔兰退出欧债危机纾困机制,成为首个脱困国家,而其他危机国家经济仍处在缓慢复苏当中,十分脆弱。危机爆发后,尽管欧洲央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一直致力于为希腊债务危机寻求解决办法,但分歧不断。欧元区成员国担心,无条件救助希腊可能助长欧元区内部“挥霍无度”并引发本国纳税人不满。同时,欧元区内部协调机制运作不畅,致使救助希腊的计划迟迟不能出台,也导致危机持续恶化。
其次是英国“脱欧”事件。英国在1973年加入欧盟的前身——欧洲共同体,并在1975年举行了是否应该继续留在欧共体的公投,结果过半数投票者支持留在欧共体。然而英国国内始终存在强烈的疑欧主义声音,随着欧盟近年来机制体制运行不畅、经济上持续疲软以及难民涌入等一系列问题发酵,加速了其国内“疑欧”派的发展和壮大。在英国国内,无论保守党还是工党在加强融入还是彻底脱离欧盟的问题上,均无法统一意见。即使是“留欧”派,也反对英国再转移更多权力至欧盟,并要求从欧盟取回更多权力,如重新实行移民及边境管制的权力等。更有甚者,如英国独立党就明确主张退出欧盟。
在2016年6月23日的英国脱欧公投中,有51.9%的英国选民投票决定离开欧盟。2017年3月,英国政府触发“欧洲联盟基本条约”第五十条,代表着英国将于2019年3月正式离开欧盟。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公开场合宣布,离开欧盟后,英国不会寻求单一市场或关税同盟常任理事国位置,同时承诺将废除1972年的《欧洲共同体法案》,使英国不再以欧盟法律为优先,并将现行的欧盟法律纳入英国国内法律体系中。
英国脱欧是欧盟一体化进程中的历史性事件,将对一体化的路径和前途产生深远影响。它严重削弱了欧盟的软硬实力,激发欧盟范围内疑欧政党的反弹,改变内部的立场平衡并加剧欧盟发展的方向之争。未来,欧盟如果不能在危机中寻找到有效路径,务实寻求一体化的推进,其发展将丧失动力。
最后是欧洲难民危机。自2015年起,由于战乱不断、持续动荡,加上“伊斯兰国”极端组织的猖獗活动,大量中东、北非难民源源不断地涌入欧洲。数量急剧上升的难民潮,大大超过了欧洲各国的收容能力。由于多数欧盟国家政治环境相对稳定,社会福利高,加之欧盟各国间的《申根协定》使得国与国之间的来往并不需要手续与审查,让欧盟各国成为难民首选的避难所。以德国为例,2015年接纳的难民人数为89万人,2016年有约28万名新的寻求庇护者进入德国,而2017年1月至5月底德国共接收77148宗新的难民申请。
面对危机,欧盟国家普遍没有足够的住房和基础设施保障,让各国在接收难民时存在着诸多困难,巨额的财政支出也使各国本来就复苏缓慢的经济再次遭到打击。由于宗教、文化、生活习惯等方面的差异,进入欧盟境内的难民群体很难迅速融入当地主流社会,同时因为难民的过多涌入,大量占用了欧盟国民原本的设施和福利,以及不时发生的恶性社会治安案件、恐怖袭击等,引起了很多国家国民的强烈抗议,丹麦、瑞典更是爆发了反难民冲突。上述因素加剧了难民群体与主流社会间的矛盾,使得欧盟境内多个国家的民粹势力及政党加速发展壮大,各国间由于对待难民问题所持立场不同也相互指责,产生了诸多矛盾。
欧盟如何才能挽回“民心”
从表面上看,尽管欧盟面临的诸多危机似乎更多受到外界因素干扰,但若深究其内在原因,危机的产生均与欧盟发展至今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和漏洞,以及欧洲一体化进程遭遇的瓶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是成员国对一体化路径缺乏共识,法国主张欧元区国家进一步朝联邦化的方向发展,德国则更倾向于政府间合作主义手段,中东欧国家则希望从欧盟收回政府权能。二是欧盟的合法性更多来自其功能性作用,即欧盟民众认为其是满足公共需求最合适的机构,能够提供高效的服务。但近年来,欧盟在应对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问题上的推诿和延宕、各成员国间出于各自利益原因相互攻讦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欧盟在欧洲民众心中的形象,欧盟的政治危机已经逐渐演化成欧盟的“民心危机”。三是由于经济持续疲软、恐怖主义威胁加剧、难民问题持续发酵等原因,欧洲各国的民粹主义势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这类势力普遍持“疑欧”立场,希望关闭边境、控制移民数量、施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通过直接民主还权于民,推动欧盟重回主权国家秩序。目前在不少成员国中,原本遭到主流社会抵制的民粹主义政党纷纷“登堂入室”,在各类选举中获得的席位不断增多,同时对于民众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针对此现状,欧盟内部对于要求改革的声音一直不断,各成员国在原则上也早已达成共识,均认为欧盟需要与时俱进,需要改变。但是落实到具体行动上,欧盟却从未明确未来的改革方向。
成员国各自为政,各方利益难以调和,各国民众意见不统一等种种因素,均使得欧盟想要推行改革却困难重重。法国总统马克龙在竞选期间,就一直将欧盟改革作为其当选后的主要施政纲领,其中的重要措施之一,就是推进欧元区财政一体化以及设立欧元区财长,在其当选后也一直在各种场合进行表态。
然而,在今年5月他访问德国再次提出此项提议时,德国财政部发言人弗勒德里克·蒂森豪森明确表示反对,称欧委会主席容克已指出,创立欧元区财长和预算等重大变革,需要修改欧盟主要条约。而修改条约必须获得欧盟全体成员国批准,这在当前不切实际。德国外交部发言人马丁·舍菲尔斯提出,德国政府内部的一致共识是,鉴于欧洲当前面临的艰难情势,需要修改条约的计划并非好主意。作为欧盟“两驾马车”的法、德两国尚且未能就改革达成一致,也凸显出欧盟内部在改革上面临的巨大困境和矛盾。
尽管如此,马克龙仍然不遗余力地希望推动他打造“欧盟2.0”的梦想。在希腊访问时,他表示,将在今年9月24日德国大选后的数周内,揭晓欧盟路线图,并希望在年底前获得欧盟各国领袖的同意,2018年上半年进行公开辩论,各国公民也能在这段时间讨论他们对欧盟的愿景。马克龙表示,“放弃欧洲理想将是个错误,我们必须找回欧盟初创与变革的热情,不是靠技术官僚,也不是靠官僚政治”。(记者 黄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