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娃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成为“妈妈”意味着什么？女性在选择生育时，是否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美好的生育神话与痛苦的体验、母爱的伟大光辉与育儿的繁重琐碎，这些关于育儿的无数面向同时存在，而我们往往只看到其中一部分。

荞麦在36岁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这句话现在看来简单又确定，但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却伴随着沉重的压力。荞麦原本并不打算生育，但生活的种种选择和外界的压力最终让她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生下了小孩。感觉是向什么东西认输了，感觉向什么奉献了我本来不想双手捧出的东西。”生活从此被划分成两条河流，荞麦踏入了“生了”的那条，偶尔眺望着另一条。育儿的闹钟不间断地响起，荞麦和伴侣桉树一边享受着陪伴新生命成长的欢愉，一边在育儿的“无知、挫折与和解”中前行。

三年前，荞麦出版小说《普通婚姻》。当时她在杭州的新书发布会上精神焕发，谈论着爱情、婚姻和写作，而桉树则在台下照顾孩子。那时的荞麦给人一种摆脱了传统“妈妈”叙事的成功女性形象。如今，荞麦从一个“不想成为妈妈的妈妈”转变为“沉浸于当妈妈的妈妈”，逐渐学会了在“妈妈”和“自我”这两种身份之间保持平衡。她的亲密关系、亲子关系和家庭关系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无尽与有限》是荞麦作为妈妈的剖白之作，讲述了她如何决定生育、经历生育以及生育之后的感受和思考。她跳出“生还是不生”的争论，通过这本书告诉读者，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对于女性来说，生育的压力一直存在。荞麦认为，大部分女性在45岁之前需要做出决定。日益增长的年龄、父母的焦虑、周围舆论压力以及日常生活的重复，都在不断累积，影响着她的选择。最重的一个砝码则是荞麦对自己事业的失望。她感到自己的写作没有达到预期，这使得她最终选择了生育。

2016年左右，荞麦写了一篇文章《不生小孩的人生，当然是最好的》，文章中她表达了对生育所需牺牲的理解，并指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不生育”这种非主流的选择。这篇文章引发了读者的强烈反应，反映了当时社会对生育的态度。荞麦意识到，如果晚两年再做决定，赶上女性主义风潮，她可能就不会选择生育。

孩子出生后，荞麦的身体获得了某种自由，同时也被征用。她形容自己“就像一片田地，就像一口井”。更多不被察觉的育儿细节将荞麦和桉树淹没。他们不得不开始关注物品的材质、食物的成分、环境的风险等。夫妻之间的轻松时光一去不复返。孩子三岁后，更多的育儿难题接踵而至，包括睡眠问题、入园适应困难等。

荞麦发现，她与孩子的关系有一种周期性的变化，经常是半年好，半年不好。她解释道：“关系好的那半年，可能他的发育跟能力正好匹配；关系不好的那半年，他的脑力、思维提升了，但身体、情绪还没有跟上。”荞麦感到庆幸的是，她捕捉到了孩子对世界的反应，包括他不舒适的部分、反抗的部分、不开心的部分以及开心的部分。这些观察给了她很多启发。

因为接触女性主义，荞麦对自己的身份和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她意识到以前的许多看法是错误或模糊的，反而对写作有了一些野心和信心。有一段时间，荞麦非常抗拒“妈妈”这个角色。她拒绝加入“妈妈群”，拒绝讨论奶粉、尿布等话题。与此同时，桉树承担了更多的育儿职责，被亲切地称为“男妈妈”。

母子关系的转折点发生在孩子四五岁时。为了给孩子提供宽松的教育环境，他们一家搬去了厦门。陌生环境中的孩子情感需求更加旺盛，荞麦发现自己只是在表演育儿，没有真正地倾听和观察。朋友的提醒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她奋不顾身地投入了新的亲密状态。

荞麦希望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提供一个自由、宽松的童年期，让他逃离传统的性别体系，不过早地进入权力关系。她最大的育儿目标是不要养出一个自己讨厌的小孩。她希望孩子展现出来的至少大体上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生小孩前，荞麦认为伴侣最重要，但现在她觉得亲子关系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她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为她提供了更好的教育机会，超越了自身的局限。荞麦现在经常夸奖母亲，母亲也开始认同女儿的观点。

生小孩后，荞麦回老家的次数多了很多，希望孩子感受自然和乡野。有一次，孩子突然想跟奶奶通话，还学会了家乡话。孩子的举动让荞麦感到神奇，他把她和家乡再次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