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顺利度过参众两院选举，石破政权才可以迎来执政相对稳定、政策推行阻力较小的阶段。

（三）政策绩效：调和党内立场走务实路线

NHK今年9月的舆论调查显示，民众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最关注的议题首先是经济发展问题，尤其是社会保障和财政政策，外交和安全议题以及宪法改革问题仅居于次要地位。[11]

为赢得选举并巩固政权，石破茂必须与党内主流协调政策立场，优先处理与民生相关的经济议题，但外交议题通常不会是选举辩论的焦点。

经济政策被视为石破茂的弱项，当前日本的经济形势也比安倍执政时期更加严峻。自民党丑闻削弱了民众的政治信任，但政治信任下滑的实际根源更在于对执政绩效的不满。

安倍晋三在执政期间丑闻频发但还能成为在位时间最长的首相，不仅取决于其在自民党内坚实的领导地位，还得益于“安倍经济学”在短期内刺激了经济复苏，为日本经济奠定了重要的政策框架。然而，日本目前仍然处于长期低增长的困境中。

虽然2024年，日本名义GDP突破600万亿日元，终是达到安倍晋三在2015年提出的目标，但因物价高企，民众实际获得感不足。[12]面对内部的经济低迷、人口危机、日元贬值，外部的全球经济放缓和供应链安全挑战，不论是“安倍经济学”、还是“新资本主义”，都已显疲态，成效不足。

据日本《每日新闻》报道，日本8月的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上涨3.0%，其中包括大米在内的食品价格上涨幅度达到了3.6%。图源：新华社

虽然石破茂此前在经济政策上要求纠正“安倍经济学”，回归正常利率以抑制通胀，但被普遍认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还缺乏系统性的经济理念。此外，日本目前也不具备扭转“安倍经济学”的政策空间。

2020年岸田文雄上台之际，也迫于党内压力继续推行“安倍经济学”，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更注重中产阶级和收入再分配的“新资本主义”政策。石破茂未来可能也会遵循这一渐进式修正的路线。

石破茂的政策理念具有“草根”色彩，强调扶持中小企业、技术创新以及振兴地方经济，但具体经济方案短期内还难以成型；其次，为确保党内支持，赢得众议院选举，石破茂必须有所妥协。

因此，石破茂在首相就任后，首先调整了政策表述，明确将继续推行岸田政府的“增长型经济”路线，在人事方面任命了主张继承“安倍经济学”的加藤胜信为财政大臣，展示政策连续性。

石破茂虽然是国防安全事务上的政治老手，但其激进构想已激起内外反对。在石破茂当选自民党总裁之际，美国哈德逊研究也发布了他的署名文章，文中阐述了日本未来外交政策的三个方向：

1）建立“亚洲版北约”，加强对华威慑；

2）制定《国家安全保障基本法》，进一步推进修宪议程；

3）加强日美同盟并实现对等化。 [13]

石破茂在国防安保、日美同盟等方面的激进构想，核心目标是实现日本“正常国家化”，即突破战后体制、特别是“和平宪法”第九条的制约，获得更大的战略自主权。这一目标也是日本保守派精英的政策共识。

尽管最终目标一致，在实现路径上，自民党内部也担心石破茂过于激进的构想将会破坏日本在亚太地区努力维持的战略平衡。美国希望日本加强防卫投入以威慑中国，但也对日本参与管理美国军事基地的“对等化”构想存有戒心；尤其是在美国大选形势不明朗之际，日本如此激进的防务扩张计划显得不合时宜。

印度、印尼等国家对“亚洲北约”构想表示公开反对，亚太国家普遍不希望被迫在大国地缘政治竞争中选边站队。

此外，如果石破茂无法有效兑现经济承诺，反而推动其他不利于局势稳定的敏感议题，势必会加剧党内分裂和民众反感，并阻碍其他政策的顺利推行。

总之，在现阶段以众议院胜选为首要目标、政权运营尚不稳定的情况下，石破茂推动日本外交政策转向的空间有限。

石破政权下的中日关系展望

中日关系是石破政权需妥善处理的核心外交议题。石破茂在施政演说中强调要建设“建设性、稳定的日中关系”。

在10月老挝举行的东盟+3（中日韩）首脑峰会期间，中国总理李强会见了日本新任首相石破茂。这是石破茂就任首相后的首次外交出访，也是与中国领导人的首次会谈。

石破茂援引其政治引路人、推动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前首相田中角荣的话，称：“两国领导人为了未来进行对话很重要”[14]，并表示：“日中关系并不完全一帆风顺，但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线索”[15]。

尽管石破茂未具体阐明“线索”的具体内容，但石破茂在上台后在历史争议问题上展示的务实姿态，为复杂的中日关系提供了改善空间。

国务院总理李强在万象出席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期间会见日本首相石破茂。图源：新华社‍‍‍

中日关系的复杂性在于地缘政治影响和历史问题的深刻牵连。石破茂今年八月曾访问台湾。但在担当首相后，他预计会更为谨慎，避免如麻生太郎等人那样在公开场合对台湾当局表示明确支持。历史问题使得中日关系始终带有情感和政治上的敏感性，至今仍干扰着中日政治关系的改善。尤其是安倍上台以来，日本右翼保守派政治势力的兴起多次激化了中日争端。

石破茂承认历史问题对中日关系的重要影响，并且认为日本应通过务实的对话和外交手段来解决历史遗留问题，避免意识形态化和情绪化的处理方式。石破茂在就任首相前未参拜过靖国神社，也反对极右翼候选人高市早苗声称就任后要去参拜靖国神社的主张。

然而，石破茂作为首相，必须考虑如何维系国内保守派的支持以稳定执政根基。因此，他效仿岸田文雄，选择不参拜靖国神社而是以供奉祭品的方式回应保守势力的期望，同时尽量避免因姿态过高而导致与中韩外交关系紧张。

这表明，石破茂的对华政策更多体现为一种务实的现实主义。中国在亚太地区日益增长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引发了中日两国在亚太地区的地缘政治竞争；在中美博弈深化、日美同盟日益紧密的地缘战略现实下，日本外交不会因首相更迭而转向“亲华”。

例如，岸田文雄虽然不像安倍晋三那样推行强硬的对抗政策，但他同样是日本在国防安全议题上最鹰派的首相之一。岸田内阁通过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后日本的安保防务政策，并把中国定位为“前所未有的最大战略挑战”，宽放“武器出口三原则”，国防预算向北约看齐，不断提升至占GDP2%的水平。

石破茂亦是国防事务上众所周知的强硬派，希望通过强化日本防卫能力和加强日美同盟来抗衡外部威胁，其内阁也纳入了不少防卫领域的鹰派政治人物。日本“正常国家化”和“军事大国化”进程不会中止。

当选自民党总裁，石破茂便即刻在美国保守派智库哈德逊研究所上发文，强调建立“亚洲版北约”（Asian Nato）的重要性。图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