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湖南岳阳平江的天空阴郁，细雨缠绵，恰逢谷雨节气，似乎映衬着“雨生百谷”的生机盎然之景。然而，就在四天前的4月15日，年仅九岁的晨晨（化名），以结束自己年轻生命的方式，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晨晨父亲杨先生眼中泛着泪光，谈及孩子，他无力地说：“我甚至想随他而去，躺在殡仪馆陪他。”

“‘嘭’一声，孩子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陷入生死离别的悲痛。

4月15日清晨，晨晨出门前对妈妈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妈妈，给我做早餐吧，我自己上学去。”就读于对面仅几分钟路程的平江县简青芙蓉学校的晨晨，尽管母亲嘴上默许，心中却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她选择在孩子离开后暗中尾随。

在小区内跟踪一段距离未见异常后，晨晨妈妈决定返家。然而，母子间的微妙感应让她不安，便再度在小区内寻找。未果，她无奈折回，却在刚踏入家门的瞬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孩子从楼上坠落。

犹如天塌，杨先生接到电话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抱着孩子冰冷的躯体，泪水如注。

晨晨所住的大众安置区，是由原农村自建房构成。【维度新闻记者贾博/摄】

“一万遍抄写”

杨先生通过楼顶监控摄像头，目睹了晨晨生命的最后时刻。晨晨先来到楼顶，放下书包后，在楼顶反复徘徊。他踏上矮墙，朝边缘奔跑几步又停下，回到书包前静立约半分钟，再跃上矮墙，径直走向楼顶边缘，消失在镜头中……

为何孩子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去学校？杨先生亟需答案。

“事发后，我们在学校查看了长达一周、总计20多小时的监控录像。只见晨晨频繁遭老师训斥，一周内被处罚13次，常遭打手，甚至有一天罚站四节课。”杨先生困惑不已，孩子究竟犯了何等错误，竟承受如此严厉的惩罚。他还从妻子处得知，晨晨曾被罚抄写“分级”一万遍，她本想询问老师，如今已无从谈起。这几天，杨先生时常翻阅晨晨的作业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分级”二字，看着那稚嫩笔迹，他的手颤抖不止。

杨先生从事装修行业，常年奔波于湖南各地，晨晨作为家中长子，尚有一个五岁弟弟，而妻子则是全职主妇。在有孩家庭中，学业话题总是避无可避。杨先生透露，晨晨成绩在班级中游，分数维持在80分左右，偶有滑至70多分。虽对学业有所关注，但他记忆中，自己仅因学业问题与晨晨激烈争执过两三次。

3月22日，晨晨以腹痛为由不愿上学。“晨晨妈测体温未发现问题，但孩子坚持不去，便打电话给我。当时是周五，我就建议妻子：‘要不让孩子放松一下，当作给他放个小长假。’”这是事发前，晨晨唯一一次表达不愿上学的意愿。

“他说长大后想当警察”

杨先生描述，晨晨性格开朗、温顺，平时十分听话，餐后主动帮妈妈收拾碗筷，偶尔扫地、擦地，还会陪弟弟玩耍。他与同学关系融洽，从不惹事生非，酷爱篮球，常与伙伴们在院内球场切磋，或骑自行车。

晨晨自小随外公外婆生活，即便学业繁重，仍会在周末前往外公外婆家小住。与爷爷奶奶虽相聚较少，但感情深厚，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此刻，四位老人守在殡仪馆，等待最终结果。

提及晨晨的过往，杨先生陷入深深回忆，难以自拔。“我对孩子亏欠太多，因忙于工作，回家次数寥寥，一个月仅回来一两次，从未带他远行，最远不过爬爬山。他总对我说，长大后要当警察、消防员，他是个无比乖巧的孩子。”

然而，所有的憧憬与规划，都在那声从高空坠落的巨响中戛然而止。“这一个星期，我几乎是在恍惚中度过，躺下就感觉孩子躺在身边，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杨先生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即便学业并非顶尖，也不应遭遇这般厄运……”

“等待公正裁决”

4月18日晚，平江县教育局就晨晨坠楼事件发布情况说明：“事发后，县委政法委及公安、教育、属地乡镇（街道）等部门单位成立联合调查组，立即展开调查处理。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详细深入调查中，相关善后工作依法依规进行。”

“我心中满是不甘与无法言喻的心痛，一想到孩子，眼泪就止不住。”杨先生数度哽咽，“孩子至今仍躺在殡仪馆，未能入土为安。我不知他鼓足多大勇气选择轻生，我宁愿随他而去，宁愿在冰冷的殡仪馆陪伴他。”

对于孩子遭受体罚之事，杨先生一家耿耿于怀。“我们在学校查阅监控时，校方领导接待了我们，态度诚恳。但班主任始终未曾露面，既无解释也无道歉。”杨先生称，校方表示“等待结果，接受司法介入”。杨先生亦决心等待：“我现在就是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公正。我相信调查组最终会给我和孩子一个说法，我会耐心等待他们的答复。”

“我没有‘勇气’去陪晨晨，但我必须有‘勇气’继续前行，面对未知的未来。”杨先生表示，他们夫妇将全力培养小儿子，让他健康成长。待晨晨事件尘埃落定，一家人打算迁往他城生活，他希望那是一座遥远的城市，足以抚平这段锥心之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