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双方互撂狠话。一方面，美方称随着乌克兰局势变化，或联合盟友对俄罗斯施加“前所未有”的制裁；另一方面，俄罗斯自觉被北约逼至“退无可退”，不排除做出强硬回应。

其实，自从北约10月撤销俄常驻北约代表团8名成员的常驻资格，俄罗斯反击暂停其驻北约办事处的工作以来，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持续走低。近期，随着俄乌双方在边境部署兵力，紧张局势再次严峻。

或是担心事件演变至不可控，双方都有意“灭火”。

想要解决问题，就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预计2022年初，俄罗斯将依次与美国、北约以及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进行对话，以管控风险。

对话本身可算作“好兆头”，这意味着双方认为有必要谈，且有对话空间。但对话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横亘在俄罗斯与北约间的“心结”，在他们重返谈话桌前，仍是未知之数。

交锋：“俄罗斯已经无路可退”

最近，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北约非常不满。

当地时间12月21日，普京在国防部会议上指出，俄罗斯将坚定采取相应的军事技术对抗西方国家侵略路线。23日，在近4小时的年度记者会上，普京也花费了较长篇幅阐释俄罗斯无意威胁任何人，是北约进行了5轮东扩，欺骗了俄罗斯。3天后，普京在接受“俄罗斯1”电视台采访时直言，“俄罗斯已被北约逼至无路可退”。

这次北约和俄罗斯的纠葛还是与乌克兰问题有关。俄罗斯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该问题上长期紧张，俄罗斯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称此举触及“红线”，近期俄乌双方都在边境部署了军事力量，导致局势进一步升级。

乌克兰和北约因此声称俄罗斯有“入侵”乌克兰的可能性，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还提出一旦乌克兰局势有变，将对俄罗斯施加“前所未有”的制裁。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6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视察边境部队。图/IC photo

针对上述指控，俄方予以否认。俄罗斯国防部称，俄方有权在境内调动军队，反而是北约国家在俄罗斯边境进行有系统的挑衅，这些挑衅有演变成武装对峙的风险。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福明还指责北约准备与俄罗斯进行大规模冲突。

你来我往式的喊话与动作，在俄罗斯和北约间已经屡见不鲜，双方围绕乌克兰问题的最大一次冲突，还要追溯到2014年。

那年3月份，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举行全民公投，超过九成投票者同意脱离乌克兰，加入俄罗斯。但乌克兰不承认公投结果，以北约为首的西方国家借此以“吞并”之名指责俄罗斯，并对其大加制裁。

尤其自2014年以来，乌克兰问题逐渐成了横亘在俄罗斯和北约心中的一根刺。

值得注意的是，双方在乌克兰问题背后的博弈。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姜毅对新京报记者说道，在乌克兰问题上下功夫，是北约“东扩”的延续，还可借此对俄方施压。另外，俄乌的特殊关系以及乌克兰地缘安全的战略性，都决定了它会成为双方交锋重点。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与其说乌克兰问题是俄罗斯与北约矛盾的背景，不如说是双方自冷战后矛盾延续对立的集中表现。

灭火：明年年初预计安排三场对话

或是出于对双方“狠话”成真的担忧，俄罗斯与北约都有意为当前局势“降温”，管控潜在的风险。

而“灭火”的方法是“对话”。

预计明年年初，俄罗斯会“很忙”。据法新社报道，俄罗斯和美国政府确认，双方将于1月10日举行安全对话。预计俄罗斯还将与北约在1月12日举行会谈，并在次日和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对话沟通。

三场对话的顺序并非随意安排。姜毅表示，对话先后次序反映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性角色。美俄的第一轮会谈实际上起到了“定调”的作用，美俄关系是解决问题的主线。此外，同期举办多场会谈，美国也想以此稳住欧洲盟友，避免被误读与俄罗斯单独达成协议。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24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表示，俄罗斯愿意就安全保障与北约进行直接对话。图/IC photo

其中，俄罗斯与北约的对话很可能在北约-俄罗斯理事会（The NATO-Russia Council，NRC）的框架下举行。此前，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对在乌克兰边境活动的俄罗斯军队表示担忧，希望俄罗斯能重返NRC。

双方上一次在NRC框架的对话还是在2019年。

NRC成立于2002年，在双方关系中一直是一个较为特别的存在。按照官网定义，它是一个主张共同协商、建立共识、有效合作、联合决策和行动的机制。在NRC的框架下，北约各成员国和俄罗斯在共同关心的广泛安全问题上协同合作。

虽然在2014年的克里米亚事件之后，北约决定暂停和俄罗斯的合作，但NRC的活动并未暂停。此后，双方曾接连在2016年至2019年间进行多次会谈。

但在随后的两年中，NRC会议从未成功召开，崔洪建指出，一方面是因为在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执政时期，北约产生一定矛盾和混乱，俄罗斯并不将其看作与西方打交道最有效的机制。另一方面，结合今年俄罗斯与北约“断交”事件来看，俄罗斯或想在新的条件下重置和北约的对话基础。

北约已经出招，如今球被踢到俄罗斯手中。

俄罗斯正在考虑重启NRC的提议。即便NRC重启，它也注定不会平静，崔洪建认为，重启前，双方势必要提出条件进行博弈，重启后，欧俄、美俄关系的变化也将对NRC会议的召开产生影响。

在对话的背景下再看各方的激烈表态，更别有一番意味。姜毅认为，双方缺乏互信的条件下，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负面解读，进一步推动相互间的激烈态度。而在加强沟通互动的背景下，前一阶段的激烈表态更多是想为下一阶段缓解紧张局势的谈判提高“要价”，积累筹码。

核心：争执不下的“北约东扩”

其实，日程表中对话的主题也基本拟定，美俄将主要讨论彼此军事活动和应对乌克兰局势的议题，其中内容绕不开俄罗斯提出的草案。

12月初，俄罗斯分别向美国和北约提交了安全保障协议草案，预计各方将就草案内容展开博弈。

从草案内容来看，俄罗斯这回想要的是“安全感”。

俄罗斯要求北约不再东扩，尤其不接受乌克兰加入北约，要求北约不在1997年5月后加入北约的国家部署部队和武器。俄罗斯还提出在双方之间建立“热线”等沟通机制。

提交给美国的草案中，俄罗斯重申，希望美国保证防止北约进一步东扩，不吸收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加入北约。由此可以看出，俄罗斯的核心诉求是希望北约停止东扩。

普京在这点上的表态非常明确，称“北约东扩不可接受”，还要求美方换位思考，如果美国与加拿大或墨西哥的边境有导弹部署，美国人会作何反应。

当地时间2021年12月23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年度记者会。图/IC photo

在北约是否曾承诺不东扩的问题上，俄罗斯和北约也各执一词。

一方面，俄罗斯认为被北约欺骗，原本承诺不会东扩，反过来却进行了5轮扩张；另一方面，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回应称，从未向任何人承诺不扩大规模。

事实上，普京提及的“承诺”并非空穴来风。

根据2017年解密的多份文件显示，西方多国领导人曾在1990年至1991年向苏联保证北约不会进一步扩张。其中在1990年2月9日，时任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在会见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时做出“一寸不向东”的承诺。

最初的承诺与两德统一有关。据英国《卫报》报道，历史学家希弗林森表示，在冷战结束时，美国和德国的战略家曾发出明确信号，如果德国被允许重新统一，北约将不会进一步向东扩张。但在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一系列东欧国家加入北约和欧盟，这一承诺几乎烟消云散。

由此来看，当时苏联或被西方官员表态“误导”。姜毅指出，北约组织从未在正式文件上有过类似表示，个别外交官的灵活表述或被苏联误读为官方承诺，但这些表述其实并不代表北约立场。

成果：或阶段性缓解双方关系

俄罗斯正在期待美国和北约在明年1月针对安全保障协议草案做出“切实”回应。

俄罗斯提交草案之初，态度十分积极，希望能在诉求中获得可靠的法律保障。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迟迟未得到回复的俄罗斯也冷淡了下来。

当地时间12月21日，普京又指出即便达成法律保障，也不意味着绝对安全。“美国总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轻易退出它失去兴趣的国际协议，有时甚至不给出任何解释。”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的三场对话仍将充满博弈和交锋。其中，北约东扩问题无疑是双方争执的关键问题。

从北约官方角度而言，这属于原则问题。斯托尔滕贝格回应称，北约从未承诺不扩张。根据组织的创始条约，事实上，任何欧洲国家都可以成为北约的一员。

退一步来说，即便北约做出不东扩承诺，在技术层面上，这也须30个北约成员国批准条约。鉴于北约国家对俄罗斯态度存在较大分歧，这点也很难达成。

俄罗斯和北约会达成一致吗？/社交媒体截图

俄罗斯未必不清楚它所提要求的困难性。据英国阿格斯传媒（Argus Media）报道，美国官员指出，俄方或许也清楚，它提出的某些条件，美国和北约基本不会同意，但双方仍有探索其他领域的可能性。

在双方局势升温的情况下，对话本身便是积极的信号。不过，从短期来看，一场几个小时的对话不可能解决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纷争，双方仍存在“不欢而散”的可能，但长期多轮对话后，双方仍可能达成妥协。

姜毅认为，双方会有技术上妥协，否则没有谈判的必要。如果对话顺利，双方也可能针对特定内容达成“君子协定”。整体而言，对话会带来阶段性降温，但降温能持续多久，仍要观察对话情况，以及对话后各自对于承诺的履行是否令对方满意，否则矛盾纷争总会有再起的一天。

过去20多年来，俄罗斯与北约时有纠纷。不过，双方也通过对话控制住了局势发展，使其没有进一步恶化。正如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所说，北约曾与俄罗斯举行了许多对话，有时取得了进展，有时陷入了僵局，但从根本而言，双方做好了对话的准备。

新京报记者栾若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