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友说,当天在眼科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王凤雅病情已经很严重,手术已经没有意义,孩子身体虚弱,不能化疗。中午十一点多,他们抱着孩子去急诊科,要求给孩子输营养液,“从头天下午出发,到第二天中午她都几乎没有进食,在卧铺上的时候,就已经虚弱到喝不下奶粉了。”
等了很久,王凤雅也没能输液,王太友决定出去找诊所先给孩子输液。“当天在外面诊所输完液,我们就连夜包车回家了。”
王太友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对志愿者的不信任是一点点累积的,原因包括总是给孩子拍照,没有兑现在北京入院治疗的承诺,还和孩子妈妈说“哭得越厉害,捐钱越多”,等等。
对此,马婵娟此前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表示,当时拍照片的目的是让关注的人知道事件进展。纠结哭不哭没有意义。而家属坚持要走的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想立刻做手术,不想化疗也不想等。
新京报记者多次请马婵娟详细回应家属的质疑。截至发稿时,马婵娟表示“我只想说,我是受爱心妈妈们委托,去那边试着劝说她们去给孩子看病的”,并表示自己知道私募是违法的。关于北京之行的其他问题,记者未获回应。
4月8日,大树公益官方微博“小希望之树”发布寻人启事,寻找王凤雅。寻人启事称,王凤雅情况已经严重到危及生命。“4月6日,爱心妈妈帮她在北京联系了床位,但家属不顾小孩生死,强行抱着小孩跑了,孩子生死不明。”
王太友告诉新京报记者,他们7号凌晨回到太康家中,“到家之后,就发现孩子在发烧,烧到了39℃多,就赶紧叫了村里诊所的医生来给孩子输液。当天下午,我们回到了镇卫生院,医生说,你们不要再来挂针了,回家吧,孩子不中了,就在村里输点营养液。”
一天两次转院均未被收治
4月9日,一直在家中输液的王凤雅突然脸色苍白,输液也输不进去,被送往太康县人民医院儿科重症病房抢救。
“医生不停按凤雅的心脏,她的心跳微弱,几乎就要停了。”杨美芹说,当时医生问她,要不要坚持治疗,她回答坚持,但医生说进一步治疗需要做脑CT看肿瘤有没有破裂,要拔掉氧气,孩子可能撑不到做完检查。如果孩子中途死亡的,就要送太平间直接火化。“医生还说,孩子可能撑不到明天了,这种情况,我只好放弃。如果进太平间火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让她从家走。”
于是,杨美芹抱着王凤雅坐救护车回家。“路过张集镇,我给孩子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和布娃娃,怕她撑不到第二天早晨,没时间买了。”杨美芹说,但是,还在路上,王凤雅又动了,她赶紧把她带回家输液。
王凤雅家的客厅,30元的芭比娃娃和200多元的电子琴是凤雅确诊后杨美芹给她买的。实习生王露晓摄
当天晚上,志愿者在网络上发布消息,称王凤雅已经死亡。当地警方介入调查后,确认王凤雅死亡消息不实。
王凤雅从太康县人民医院儿科重症病房回到家的这天晚上,太康县、张集镇妇联、公安、民政部门的人来家里查看情况,并让家属把孩子带到镇卫生院治疗。
镇卫生院医生杨荣光证实了这一说法。“当晚送来后,第二天上午在我院输液。下午政府部门工作人员说服家属,把孩子送到县人民医院。但送过去后,县人民医院已经不收了。当天,又送到河南省肿瘤医院、郑大一附院,都没有接收。当天夜里又送回家里。”杨荣光告诉新京报记者。
不过,新京报记者在太康县人民医院儿科重症病房查到信息是,王凤雅于4月11日下午17时22分在太康县人民医院入院,18时30分出院。当时接诊的医生聂超群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时我们建议的是,去河南省肿瘤医院。”
聂超群记得,当时他看到的王凤雅处于昏迷状态,右眼明显凸出,“大概是一个高3厘米,宽5厘米的肿瘤。”聂超群说,他们只给王凤雅做了简单的检查,发现她呼吸、心率都正常,只是发烧38.5度,“生命体征正常,在转院途中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天转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后,杨美芹说,值班医生告诉她,孩子只能进重症监护室,不能手术、也不能化疗,每天费用要一万多。如果去世了,同样要直接送太平间火化。“政府的工作人员说了,费用由他们出,但是,我一方面不好意思让他们承担这么多费用,另一方面还是想抱着活着的凤雅回家。于是决定不进重症监护室,连夜坐救护车回家。之后就送到镇卫生院治疗。”
张集镇文化服务中心主任吴玉杰这天也跟随家属前往郑大一附院,他证实,当时郑大一附院的值班医生还问家属和镇政府陪同人员,王凤雅已经是中晚期,为什么还送到他们医院?家属说,志愿者一直在网上质疑他们,他们承受舆论压力很大。一定要给孩子办住院。“我们镇里还拿了钱,准备给孩子垫医药费的。但医生说,如果实在要住院,只能进ICU,家属就把孩子抱回家了,怕孩子死在医院,直接火化,就见不到了。”
“不折腾孩子去任何地方”
直到王凤雅生命的最后阶段,志愿者们仍然没有放弃。4月13日,大树公益工作人员白梦雪等三人来到张集卫生院看望王凤雅,并带来救助合同,希望家属能签字接受救助。
上述《王凤雅救助过程》显示,大树公益工作人员建议,如果带孩子到郑州就医,待孩子身体指标稳定后,可以根据专家建议,带到北京或者上海就医,医疗资源由大树公益负责,也会持续支付孩子所有医疗费用。另外,在医院附近一公里范围内租赁一处房屋供家属住宿。
对此,王太友表示,当天白梦雪一开始提出的方案是在郑州治疗,方案是在重症监护室治疗,还给家属租房。他还提出了大树公益把在发的微博删掉。“这个方案我是同意的。后来她给他们大树公益中心的领导打电话,就改口了,说不能去郑州,要去北京上海。我说除了郑州,别的地方我都不能配合。”
对于为什么只接受郑州,不接受到北京上海,王太友表示,因为不管去哪里,都是进重症监护室,都是不能化疗不能手术,去郑州孩子能少受点罪。王太友对上一次北京之行的一路辛苦颠簸心有余悸。“再有就是,我认为他们非要去北京上海,有他们利益的考虑,因为去北京上海能筹到更多钱。”王太友说。
王凤雅家的院子。实习生王露晓摄
《王凤雅救助过程》显示,在等待家属商量结果时,大约13时30分,王凤雅奶奶突然抢走大树公益工作人员手机,并对其进行殴打。
王太友则告诉新京报记者,凤雅奶奶看到白梦雪在摆弄手机发微博,就上前抢下白的手机,让她不要再发了。白梦雪把手机夺回来,推了凤雅奶奶一把。
对此,太康县公安局宣传科长张磊落对此事的说法是,当时白梦雪在玩手机,王凤雅奶奶以为又在拍视频,就去夺手机,“是夺手机的过程,没有发生争执,这个问题很清楚,我参与调查了。”
这次,家属与志愿者之间的协商依然没有结果。大树公益工作人员离开了王家。
5月25日,上海仁德基金会发布声明,“因收到网友反馈,提出对‘王凤雅’事件相关方上海大树公益服务中心的争议问题,上海仁德基金会主动暂停上海大树公益服务中心在我会名下筹款。”
对此,同日大树公益发布情况说明称,在王凤雅事件中,大树公益未立项未募款未拨款,机构公号也没转发该事件任何新闻,“王凤雅事件和我们的任何项目没有任何关系。”
新京报试图采访白梦雪,她表示,针对此事她已不接受采访。
5月4日,王凤雅离世。
“其实,4月份从郑州回来后,我就想再也不折腾孩子去任何地方了。”杨美芹说。
记者问她:“把孩子带回家让她从家里走,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觉得很重要,凤雅是我一手带大的,进太平间火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让她从家走,这样她走了妈妈也觉得她还在。”
对于公益机构质疑家属不愿意让孩子到大医院化疗,王凤雅的爷爷王太友表示,主要原因还是经济条件问题。后期,他们对志愿者和爱心人士也失去信任,不愿意再接受他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