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端午档，对于中国电影来说，绝对是一次屈辱的惨败：先是十几部国产电影齐齐地盯上了端午加六一的“小黄金档”，但《加勒比海盗5》一宣布定档，国产片立刻望风披靡作鸟兽散，只有孤零零几部电影合力狙击。然而，这场略显悲壮的战役并没有上演逆袭的大反转。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对于关心中国电影的影迷来说依然令人感伤。这其中最令人扼腕的，当数《荡寇风云》。
熟悉香港电影的人，一定对陈嘉上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不管是让黄秋生展现巅峰演技的《野蛮刑警》，还是比《速度与激情》提前6年疾速狂飙的《霹雳火》，抑或是让周星驰在喜剧之外大展拳脚的《逃学威龙》系列与《武状元苏乞儿》，还有张国荣最被严重低估的《锦绣前程》……其掌舵者都是陈嘉上。他的《精武英雄》更是功夫片绕不过去的一座高峰，它将中国电影人对功夫、对民族性的思考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然而比较可惜的是，随着香港电影人大举北上，这种思考逐渐湮灭在试水内地影坛的各种商业片里，直到有了这部《荡寇风云》。
笔者一向认为，判断一部与战争有关的电影是否出色，很大程度上要看它对于敌人的态度。在这一点上，《辛德勒的名单》和《钢琴家》对于纳粹军官的塑造堪称教科书般的典范。用这个道理去衡量“抗日神剧”，则是令人脸红的。
“抗日神剧”的蠢在于不管是“裤裆藏雷”还是“包子炸弹”，一边神化抗日力量，一边丑化敌人，只会让人思索这样一个问题：面对战斗力如X战警一般的中国军民，日本军队能坚持八年，实在是个奇迹！然而，这样的垃圾层出不穷，一年“死”在横店的“日本兵”，连起来可以绕地球好几圈。如果你去问这些作品的生产者，他们会给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观众喜欢，我们有什么办法？”面对这样的甩锅，观众是不会反驳的。他们只会用脚投票。所以如你所见，“抗日神剧”这些年已经扑街到近乎死亡，《荡寇风云》的出现，正是对“抗日神剧”的反驳与反思。
在尊重敌人方面，它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它的幕后团队召集了多名优秀的日本电影人，原创音乐梅林茂、服饰设计大师和田惠美、日本首席摄影师石板拓郎……而在幕前，所有倭寇都由日本演员扮演，他们在表演中那种与生俱来的敬业与野性，结结实实地给他们的中国同行上了一课。一部讲述倭寇的电影，能吸引到这么多日本电影人加盟，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这部电影跟“抗日神剧”是截然不同的。
可惜的是，这注定是部生不逢时的电影。《荡寇风云》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中国电影还债：观众一看到“古装片”三个字，就会联想到《无极》、《战国》，想到那些年被忽悠进影院骗走的钱，这是在还当年那个疯狂扩张的“大片时代”的债；观众一看到“戚继光”三个字，心里想到的不是“民族英雄”而是“手撕鬼子”，这是在还“抗日神剧”的债；而最深层次的原因，是在还这些年中国电影泡沫化繁荣的债。
曾几何时，《大圣归来》、《夏洛特烦恼》等一系列电影的叫好又叫座，《捉妖记》、《美人鱼》等一部部电影频繁刷新中国电影的票房榜，人们误以为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已经来临，越来越多的热钱、票补、风投疯狂涌入电影行业，人们叫嚷着“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但却忘记了退潮之后才会发现谁在裸泳。不尊重创作、不尊重故事、片面追求IP……种种无视电影行业规律的蛮横做法挟资本大举入侵电影。导致的结果是2016年国产片已经出现颓势，2017年更是继续出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种种乱象，只不过是在为之前各种一头扎进钱眼里去的透支行为买单。每一部忽悠观众进场的“大IP电影”，毁掉的都是国产片的信誉，而这种透支，不知道用多少时间、多少部电影才能慢慢弥补回来。
所以，这个端午档，《加勒比海盗5》用流水线大工业电影给中国电影上了一课，上映一个月依然上座率40%的《摔跤吧，爸爸》用好故事给中国电影上了一课，而唯一一部能够拉出来一战的《荡寇风云》，则结结实实被泡沫中的中国电影上了一课。虽然在故事和制作上，《荡寇风云》有其自身的弱势，但就完成度而言，已然是国产片的合格作品。但这样一部“打海盗”的作品，却在跟“海盗”的决战中败得如此悲壮且无奈，反过头来也给中国电影上了一课：不尊重规律和观众者，必然会被规律和观众所抛弃。这个端午档，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文|捉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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