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我从戏剧学院毕业,留校当老师。暑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北大荒,又回到我们的生产队。当地老乡都很关心知青,挨着个儿地问遍了每一个人的情况。问到秋子的时候,我告诉他们,秋子当领导了,现在是清洁队的党支部书记了。老乡纷纷说:我就是说嘛,秋子没得说,能在咱们这里当队长,领导百十号人,种上百亩的地,还领导不了一个清洁队?
那一次,从老乡家借来一台录音机,让每位老乡对着话筒,向回北京的知青说几句话,录下了一盘磁带。回到北京。我约大伙儿到我家来听老乡们的录音,秋子也来了,一件砖红色的T恤,显得人很精神。我把老乡的话带给了他。他说:当然,是咱干得好,但也是这个时代好,看到了,也看中了像咱这样好好干活的人。这叫做疾风识劲草……
大家打断他的话,纷纷开玩笑说他:行了,说你胖,你就喘,你以为是在你们清洁队开大会听你训话呢!你还劲草呢!你就是一根狗尾巴草!秋子脾气好,嘿嘿地笑着说:狗尾巴草也是草,人家能把咱这根狗尾巴草给扒拉了出来,派上了用场,没遇上这个时代能行?他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1982年那个夏天的夜晚,大家笑得格外明朗。
日子过得飞快!从在戏剧学院门口遇到秋子到现在,整整四十年过去了。我们都早已经退休。去年冬天,秋子开着他自己新换的一辆SUV,带着老婆孩子,长途跋涉,一路开到海南过冬。到了三亚,发我微信和照片,得意地告诉我,他天天到海边,从渔民那里买从海里打上来的新鲜的鱼吃。想象着秋子开着自己的私家小车,从北京到南方一路奔驰的情景,不禁想起四十年前他跳上垃圾车,扒在车帮上冲我挥手的样子。不禁感慨,真的是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变化的,不仅是人,还有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