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霎又今朝,听得沿街卖柳条。相约比邻诸姊妹,一枝斜插绿云翘。”又近清明,我总会想起老家村头的那棵柳树,想起勤劳一生的爷爷。
那棵柳树从我记事起就站在村头,经风经雨,年轮无计。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爷爷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背着粪箕儿绕着村子拾粪。等串完大半个村子,天亮时正好到那棵柳树下,吸一袋烟,小憩一会。在那大集体的年代,爷爷就是靠给生产队拾粪挣来工分和口粮,养活着一大家子老小。
那时的农村不似现在,家家养着猪狗牛羊,而且猪狗还不圈养,所以大街小巷、墙角旮旯满是牲畜排泄的粪便。爷爷便起早贪黑地捡拾着这些粪便,沤成珍贵的农家肥种地。这种肥料很特殊,用它种出的庄稼高产丰收,果实饱满。
爷爷特别钟爱那棵柳树,每回来到树下,放下沉甸甸的粪箕,装一锅旱烟,一边“咝咝”地抽着,抚弄着那些迎风摆动的垂丝,无比惬意。
由于每天都背着沉甸甸的粪箕儿,久而久之,爷爷形成了走路歪斜的姿势,即使不背粪箕儿走路,也改不了那种歪斜。我喜欢跟着爷爷拾粪,扛一把粪叉儿走在爷爷前头,每捡拾起一坨粪便,就像捡起一块元宝。记忆最美好的是阳春三月,当串完大半个村子来到那棵柳树下,爷爷总会折一根柳条,使劲转动几下,柳皮和柳杆就分离了。爷爷轻轻地抽出了柳杆,只剩下一个空心圆筒筒,爷爷再把上半截用刀子刮薄,一个能吹响的柳哨就做成了,爷爷先试了试,一声婉转的哨音便脆脆地传出。然后笑着交给我,我接过一吹,那声音一样地清脆悦耳。于是,我饶有兴趣地吹着柳哨,爷爷就在那美美地吸着旱烟。
每年清明前一天,爷爷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那棵柳树下。按照当地乡下的风俗,清明折柳插于门框,可以辟邪消灾,所以,每年清明前,那棵柳树便被折得伤痕累累,特别一些会爬树的毛头小子,居然还爬到树上,把柳树糟蹋得一塌糊涂,爷爷看着就很心疼。看到有人来折柳条,爷爷就象征性地折几根给人家,并说这柳条折没了,树就不好看了,这柳树可是咱村的风水啊。爷爷回家吃饭时,怕有人爬树折柳,就把粪箕里的粪便弄一些抹上树干。几天后,一场清明雨便将柳树冲刷得干干净净,翠绿的大柳树就浓郁了整个夏秋。
爷爷老了,渐渐背不动粪箕儿。后来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全家人再不让爷爷拾粪,但爷爷却依然去村头那棵大柳树,坐在树下吸烟聊天,看村人忙忙碌碌来回穿梭,无限陶醉也无比惬意。
后来,爷爷患了脑血栓。爷爷走时,正是春深清明时,满树的柳丝儿一片翠绿。
“故园肠断处,日夜柳条新。”以后的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回到乡下村头的那棵柳树下,追思无限:昔日里那一锅旱烟,那一声柳哨,是那么的让人镌骨铭心!柳树年年青,每当那棵大柳树重又披上了一层新绿,我就会想起爷爷,心头,就会飘起那些忧郁的诗句……(魏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