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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自戕、挣扎、遗忘;遗址变景区,被他们唾骂(4)

2017-05-23 08:11:33    剥洋葱  参与评论()人

那时他总做梦,梦见腿又长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整天被辞职照顾他的哥哥抱过来抱过去,修修打打,缝缝补补。但游泳救了他,2009年他被四川省残联挑中,一年后即在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中夺得100米蛙泳金牌。

代国宏说,这九年,有件事一直支撑着他。那时他有个同桌,一个圆脸、单纯又快乐的女孩,总是拿出零食笑着递到他面前:“吃不吃?吃不吃?”地震时,他俩被压在废墟下,牵着手,指尖抵着指尖,她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留给他两句话,第一句是,告诉爸爸妈妈我很想他们,第二句是,你出去完成你的梦想之后,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话说完,指尖变得冰冷。

这两句话代国宏一直记着。2016年他上电视节目讲了这个故事,两天后,真的找到了女孩的父母。就在见面那几天,女孩的嫂子产下一个男婴,他觉得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我跟她父母交代了,代表这事结束了。新生命出生,代表新的开始。”

震后的这些年轻人,普遍对现世呈现出超越常人的关怀。

张丹玥关注这些年的每一个重大灾难,会去看与灾难相关的所有新闻。

2015年6月的“东方之星沉船事件”,她能说出每一个死难者的故事。同年发生的“天津大爆炸”,官方公布的每一个死者,她都去搜索了他们的名字。她甚至找到当时一位幸存消防员的微博,给他发私信,告诉他自己的经历,让他不要太悲伤。“你经历过了,就会去关注、甚至帮助他们。”

代国宏长期与在地震中受伤的孩子接触。他发现,这些孩子的心态已经出现了问题。有人对现实不满,有人想要自杀,有人陷入抑郁。穿戴假肢的学生,到了大学不愿让人知道他一条腿是假的,他们没办法真正接纳自己。

“他们受伤时可能只有十多岁,当时不明白肢体缺陷意味着什么。现在要面对社会了,会发现有很多异样的眼光,当他来独自面对这些的时候,他感到陌生和恐惧,这一点非常难战胜。”

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自戕、挣扎、遗忘;遗址变景区,被他们唾骂

代国宏跳入泳池,他是2010年的全国残疾人游泳冠军。

北川,留下与逃离

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自戕、挣扎、遗忘;遗址变景区,被他们唾骂

5月18日,代国宏重回北川。

老北川县城保留了地震时的原貌,官方耗资23亿在此建起了遗址博物馆。在九周年的纪念日过去后,这里几无人烟。

当年的北川中学,如今变成了一片山坡,覆盖着修剪整齐的常绿草坪。山坡面前的纪念牌上写:震时学校校舍、办公设备、设施全部被毁,40名教师和733名学生遇难。

再往前走,进入废墟,满眼是被揉碎的房子、黑洞洞的窗户,荒草枯藤在风里晃荡。祭祀台上的蜡烛舔着火苗。有的窗台上甚至还挂着衣服。

遗址入口的牌子上,有“旅游”的字样,代国宏气得不行,他说他看到那个字眼就想哭,想下次带着墨水回去,把“旅游”那两个字画上大叉。“怎么能说旅游呢,这么多逝去的灵魂,你弄一个景区?”

有时他也会被邀请,回到重建后的北川中学演讲,看到一张张青春无邪的面孔,他和校长强调,你要让他们明白,这所学校是怎么来的,“是有那么多的血肉之躯消逝后,才有的这所学校。”

面对重新建起的家园,离开还是留下,经历过地震的人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震后,很多老师都离开了北川中学,“他们无法面对那种伤痛”。

在新北川县城,房屋崭新,街道宽阔,但行人却很少。“流动人口都走了,地震时家里有人死伤的,有些也离开这伤心地了。”一位居民说。

当年北川中学的孩子们,还是有许多留在了北川,做了老师、医生或者公务员。他们散落在各个乡镇。从农村出来,又回到了农村。

大家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再过半个月,代国宏的婚礼就要举行了。

他早就接纳了自己的身体,不用假肢,能把轮椅转得飞快。未婚妻苏思妙是护士,典型的四川姑娘,漂亮、泼辣。他写情诗追到了她。

北川少年的震后青春:自戕、挣扎、遗忘;遗址变景区,被他们唾骂

代国宏和妻子苏思妙的婚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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