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教东入紫荆关
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及北京市延庆区)是官厅水库的所在地。这个新中国建设的第一座水库改变了永定河。
康熙赐名“永定”,在治河上也确实很用心,挑河筑堤工程完成后,次年夏连降大雨,堤防有坍卸,他深感不安,10月亲往勘察,在郭家务村南大堤上,自己用水平测量仪在冰上测验,发现问题告诉官员:
“此处河内淤垫,较堤外略高,是以冰冻直至堤边。以此观之,下流出口之处,其淤高必甚于此。”
要求春水发前进行疏通加固,并提醒加固河堤时不能从近处取土,
“若取土成沟,水流沟内,有伤堤根”。
永定河在康熙执政后期不再“无定”。《畿辅通志》称:
“湍水轨道横流,以宁三十年来河无迁徙,此古所未有也。”
并非过誉,但这河也没能“永定”,1912年到1949年,北京发生了6次大水灾,全部与永定河有关。
1939年7月北京地区连降暴雨,永定河在卢沟桥以下多处决口,洪水在良乡、房山、大兴泛滥成灾,仅良乡、大兴就有5万户受灾,2万户倾家荡产,京汉、京津铁路被冲断。8月31日《大公报》载:
“自北平南郊至保定,茫茫无边际。”9月2日《申报》称:“无家可归者已达数百万。”
10月18日《字林西报》报道:
“(津浦)铁路以西乡野,极目所见者类似大湖沼,偶有地面村落较高之房屋,犹在水中,若海中岛屿然。秋季之谷类,以及日方期望至高之著名棉花,均已全毁……秋收全告绝望……粮食断绝……则地面积水,未必能在明年夏季降水之前退尽,故另一季收成亦将无望,而灾荒至少将历两载也。”
1949年11月,新中国成立刚一个多月,中央人民政府水利部在全国解放区水利联席会议上,审议了永定河流域整治开发计划,决定立即报请中央尽快考虑治理永定河和修建官厅水库。次年,周恩来总理主持批准修建永定河上游的官厅水库,以控制永定河的洪水,并作为首都水源。
1950年8月24日,周恩来在中华全国自然科学工作者代表会议上说:
“华北的永定河,实际上是无定的,清朝的皇帝封它为‘永定’,它还是时常泛滥。不去治它,只是封它,有什么用?”
1951年10月,官厅水库破土动工。
在永定河上游官厅山峡建筑水坝治水,不是当代人的创意。
乾隆六年(1741年),直隶河道总督高斌提出上拦、中泄、下排的永定河治理方案。上拦就是在永定河上游“就近取石,堆叠玲珑之坝,以勒其汹暴之势,则下游之患,可以稍减”,并主张“层层截顿,以杀其势”。第一次将永定河的治理思路引向上游,高斌的建议得到实施,在怀来等地建了三处玲珑坝,但堆砌的石坝后被冲毁,没有发挥多少作用。
同治十二年(1873年),怀安知县邹振岳给永定河道上书《上游置坝节宣水势禀》,指出永定河水患主要在于上游水太骤,下游不能容,再次提出在官厅山峡筑坝的建议,并指出高斌筑坝失败主要是因为是乱石堆砌,应建筑整齐坚固的大坝。永定河道组织实地调查,认为花费太大、涉及问题多,否决了这一建议。之后左宗棠负责永定河治理时,倒认可邹振岳的想法,不过限于当时的条件,没能有效实施。
▲5月13日拍摄的永定河固安段(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王晓摄
官厅水库工程是当时举国瞩目的重大水利工程,得到了全国各地的支援。库区111个村,5.2万多人服从建设需要,分散到张北、尚义、涿鹿、怀安等8个县。其中张北、尚义属坝上地区,高寒贫瘠,自然条件与怀来相差甚远,但移民都很快进行了搬迁。近年在坝上采访,还常遇到当年官厅水库的移民家庭。
1953年汛期前,官厅水库大坝建成蓄水。这年8月份,永定河上游发生洪水,洪峰流量达每秒3700立方米,水库拦洪后下泄流量减少到每秒800立方米。高斌提出的上游拦阻以解决永定河水灾的设想,212年后,得以实现。
1954年4月,毛泽东主席到官厅水库工地视察。1954年5月13日,官厅水库举行竣工庆祝大会,水利部部长傅作义讲话。他说,官厅水库的落成是把水害变成水利的重要工程,是改变自然面貌的不朽事业,全国人民都会记得和感激这件事情的。讲话后,他把毛泽东主席亲笔题词“庆祝官厅水库工程胜利完成”的金线刺绣锦旗授予水库的建设者们。
官厅本是村名,现在是一个镇,据传明代在此设有“把水官”监视水情,故名官厅。1958年秋,叶剑英元帅到水库参观,即兴题诗:“凶洪制服堤千尺,发电功能水一轮。永定河今真永定,官厅不靠靠人民。”
在这一年,桑干河上开始建设册田水库,上游层层拦蓄的格局逐渐形成。之后,随着社会发展,用水量增大,永定河下游水量逐渐减少,直至干涸。
5月12日,从册田水库放出,流经官厅水库等的永定河水流出北京,进入河北固安。这表明170公里的永定河北京段25年来第一次全线通水。这一天不少固安人赶到河边看水、拍摄、发朋友圈。
500多年前,固安人苏志皋任山西按察使,曾在桑干河边作诗云:
“吾乡最苦桑干水,今日寻源到此间。说与山灵牢记取,休教东入紫荆关。”
▲永定河北京段出山口-永定楼(2020年5月13日摄记者赵琬微)
青山绿水万家邻
卢沟桥名字来自卢沟河,卢在这里是黑的意思,卢沟河是说河流浑浊不清,而永定河还有一个曾用名——清泉河。
清泉河之名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使用,卢沟河之名出现在金代以后。河名更替,反映着永定河环境嬗变。
辽金之前,永定河流域森林茂密,生态环境较好。从宋辽绘制的一些地图中,还可以看到永定河流域的森林分布,如《晋献契丹全燕之图》中,在今延庆、怀来、宣化北部绘着茂密森林,注明“松林广数千里”。
从辽金开始,北京地位不停提升,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基础建设和社会生活对木材和土地的需求相应增加。美轮美奂的建筑兴起,成方连片的林草衰减。《大金国志》记载:金太宗天会十三年(1135年)曾组织40万人到蔚州伐木。元大都建筑宏伟,当时有民谚称“大都出,西山兀”。明清北京周边山林都有专门的伐木烧炭机构,清代西山煤炭开采也破坏了植被。
目前所见,永定河水灾的最早记载,是西晋元康五年(295年)。但辽金以前,水灾的记载总体上不多,辽金以后永定河水灾的记载增加,说明流域森林砍伐过多,水土流失加剧,河水携带泥沙量提升,淤积速度加快。
为建城伤了河,河反过来也要伤城。如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所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
恩格斯举的例子有美索不达米亚、希腊等地人们为增加耕地砍森林,结果没了森林也失去了贮存水分的中心,最后成了荒芜之地,与永定河的情况有些类似。恩格斯说:“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是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这在永定河的实践中也有了体现。
官厅水库建成后,从1958年开始永定河基本没发生过大的水灾,且为北京城的供水供电提供了充足的保障。但20世纪70年代后永定河上游来水不断减少,三家店以下常年断流,干涸的河床成了风沙源。20世纪90年代后,污水和废弃物增加,官厅水库水体污染加重,1997年退出北京饮用水供水系统。
▲5月13日拍摄的永定河固安段(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王晓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