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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喀布尔:八位阿富汗人的自述(2)

意外礼貌的塔利班

塔利班刚进入喀布尔的时候,部分物资的价格也上涨了,例如面粉涨到了1600阿富汗尼(约120元人民币),塔利班想要控制物价,要求店主把价格降到1000阿富汗尼左右,可能既是出于成本考虑,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商店老板们关闭了喀布尔街头的大部分店面。

随后的几天里,塔利班到处巡逻,寻找罪犯和抢劫犯。我本以为,民众会受到严厉的对待,但塔利班目前在喀布尔似乎对待民众还算有礼貌,这令我感到非常意外。

商店也都陆陆续续开门,部分学校也开始复课,但仍有家长担心学生的安全,暂时没让他们回去上学。

8月17日,塔利班举行了首场新闻发布会,宣布实施大赦,其中还谈到了女性权利和组建政府等问题。即便看到塔利班如此表态,我还是很难确信他们是否诚实。需要通过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才能了解和判断他们的真实意图。

不过,相比过去,塔利班的确有明显改变,他们现在似乎很在意声誉,想修复自己在国际上的负面形象。而过去,他们并不关心国际社会的看法。

希望国家的下一代能有光明的未来

我并不是喀布尔本地人,我来自昆都士省,最近才搬到喀布尔工作。

阿富汗是个饱受战争之苦的国家,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它都陷入了无穷尽的战争中,它的经济状况也不景气,贫富差距过大。

就拿喀布尔来说,确实比其他城市更发达,也更多元化。但喀布尔的民众似乎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政府区域附近有漂亮的房子和别墅,而生活在贫困地区的人们,只能住在泥砌的屋子里。

虽然阿富汗贫穷,但我们国家的民众都很善良,他们已经证明自己有能力给阿富汗带来繁荣和发展,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耐心和团结,希望这个国家的下一代能有一个光明和美好的未来。

我一直认为,我的工作能够为帮助培养阿富汗的下一代出一份力。

今年已经是我搬到喀布尔的第四个年头了,每一天的教书工作都对我意义非凡。

作为一名女性,在成长的过程中,我看到了这个社会对于女性教育的抵制,我知道在阿富汗,女孩子上学有多难。我的父母都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所以他们非常重视我的教育问题,希望我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因此,教书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关系到阿富汗同胞的教育问题。

无论如何我都爱我的国家,我也不会放弃,只要有可能,我就会继续留在阿富汗教书。

#2

讲述

讲述2

喀布尔大学孔子学院院长展鹏:在未知中不安地等待

一切都是从8月15日开始的。

我是阿富汗喀布尔大学孔子学院执行院长、中文系主任。8月15日上午,我们学校还在正常上课。突然有一个同事接到电话,说塔利班马上要进入喀布尔了。

当时阿富汗的局势已经比较混乱,我们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大部分人都比较着急,尤其是女同事。

出于安全考虑,我让老师们先回到办公室拿好贵重物品和重要文件,做好撤离的准备。因为若是局势乱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冲进我们学校。

与此同时,我到各个班级里通知学生。学生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只能和他们说,今天喀布尔的安全情况不是很好,你们不要害怕,但是可以先回家。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如果觉得不安全尽快到亲戚朋友家去。

等到我们学院所有老师和学生都走了,我也离开了教学楼。

那会儿校园里还是有很多人,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路上碰到几个其他学院的学生,我也只能告诫他们早点回家。

走出学校大门,才真切地感受到局势变了。当时大街上到处都是车,很多人都在着急回家,堵车非常严重。大家都担心,塔利班进城后如果和政府军打起来,整个喀布尔都将非常不安全。

我家在喀布尔大学附近,所以我走路回到了家。回家之后,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儿,但仍然非常担心外面的局势。

大概下午4点到5点左右,塔利班慢慢进城了。6点左右,他们就到了我们学校附近。

每一个人都非常担心

8月15日开始,我们学校就停课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家里等通知。

其实,最令人不安的就是未知。目前还有很多情况不明朗,这导致每一个阿富汗人都很担心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全,当然,也担心我们国家的未来。

但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和我们学院的老师、学生保持联系,随时了解他们的情况。在喀布尔有家的老师学生都还好,我最担心的是住在学校宿舍的外地学生们。他们在喀布尔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非常困难。

不过幸好,截至目前,我们的老师学生还没有受到伤害。

这几天我出过几次门,但每次出门内心都会有些不安。因为最近几天,喀布尔发生了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譬如有人利用塔利班的名字到前政府工作人员的家里欺负他们,或者是到人家里偷东西。

甚至,大街上也出现过类似的偷抢事件。前两天,就在我们家楼下,有几个带枪的人偷走了一辆车。看到这些事情,我们都非常担心家人朋友的安全。

不过这两天,喀布尔大街上人、车慢慢多了起来,很多店也开门营业了。我们可以买到需要的物品,但粮食价格明显升高,这让人很担心今后一段时间的生活。

除此之外,我们也比较担心阿富汗的文物会遭到破坏。2001年巴米扬大佛被炸毁的事件,仍然深深刻在我们记忆中。

2021年4月28日,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巴米扬大佛为世界文化遗产,2001年被塔利班政权炸毁。尼曼·诺里(Neman Noori) 摄

2021年4月28日,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巴米扬大佛为世界文化遗产,2001年被塔利班政权炸毁。尼曼·诺里(Neman Noori) 摄

阿富汗的未来再次陷入不确定性之中

事实上,一切并非只开始于8月15日。

阿富汗的危机已持续了很多年。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苏阿战争,到后来的军阀内战、塔利班掌权,再到塔利班被推翻、美军驻扎20年,阿富汗始终没能迎来和平。

如今,阿富汗的未来再次陷入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中。

塔利班再次归来,确实做出了很多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承诺,包括会和其他民族、派系的领导人共同建立一个全面和包容的政府,未来会尊重女性的权利、尊重人权、尊重媒体,赦免所有人、不会报复等等。

这些承诺给了我们一点儿希望,但仍然需要时间来证明,它们是否能得到落实。

除此之外,我们担忧的一个方面是,塔利班的上传下达,也就是内部的管理问题。塔利班上层做出承诺、释放很多好的信号,但下面执行的时候,可能完全是另一种做法。

事实上,我们阿富汗人对于美国政府撤军的方式非常失望,这样一撤了之的态度非常不负责任。但是,对于阿富汗来说,现在也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

可以说,局势虽然混乱,但也是一个机会。如果国际社会能够施压,让塔利班和各方达成协议建立一个全面的包容性政府,尊重和满足阿富汗人民的要求和需求,那么阿富汗还是有可能迎来和平的。

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那么很有可能我们会进入再一次的内战之中。

我们还是希望国际社会能够关注阿富汗局势的发展,鼓励、施压塔利班建立一个全面的、包容的政府。并且,在阿富汗建立这样一个新的政府之后,继续和阿富汗保持合作关系,推动阿富汗的未来发展。

#3

讲述

讲述3

前英国皇家海军本·法尔丁:我不会抛弃我的团队独自离开阿富汗

我之前是英国皇家海军的一员,21世纪前几年在阿富汗赫尔曼德省服役。15年前在喀布尔建立了一个动物慈善机构诺扎德(Nowzad)。

目前,我们整个团队都住在一起,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在阿富汗,每年有上千人因为狂犬病而死,我们在这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顾流浪狗,帮他们注射狂犬疫苗。

但是塔利班进入喀布尔之后,我觉得我们团队在阿富汗的工作也到此为止了。我打算带上我的71个“家人”,一起离开阿富汗。

 本·法尔丁(Pen Farthing)与他的动物慈善机构团队诺扎德(Nowzad)。受访者供图

本·法尔丁(Pen Farthing)与他的动物慈善机构团队诺扎德(Nowzad)。受访者供图

塔利班住进隔壁

现在,塔利班已经住进了我们隔壁。

一天早上,塔利班驻足在我们屋外,我们通过摄像头看到他们在外面说话,用对讲机和其他塔利班对话。就在我们以为他们要进来的时候,他们突然看起来很激动,然后都跑出去,跳到车上离开了。我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如果我们选择留在这里,或是我们没能及时离开阿富汗,总有一天,塔利班会走进我们的家,之后的事我也难以预料了。

我的故事要从一只狗说起。

2006年我在阿富汗服役的时候,我们军队在一个小镇纳扎得(Nawzad)遇到两只狗在打斗,我们“劝架”后有一只跟着我回了家。我留下了这只狗,并取名为诺扎德(Nowzad)。

服役接近尾声之时,我本想将诺扎德带回英国,但最后我在阿富汗创建了诺扎德动物慈善机构,聚集了军人在服役期间结识的小狗和小猫。

动物慈善机构诺扎德(Nowzad)团队中的一员与他照顾的小猫。受访者供图

动物慈善机构诺扎德(Nowzad)团队中的一员与他照顾的小猫。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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