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化名）无奈地说：“如果不是这件事，我8月份就在韩国读书了。”7月，她从悉尼留学归国，发现家里多了一些杂牌的东西，包括洗发水、保健品、高仿手表、各种珠串，甚至还有一把木剑。与妈妈沟通后才得知这些东西均来自某短视频平台直播间的推荐，一年多的时间，妈妈在不同博主处消费了4万多元。根据妈妈的介绍，橘子海进入了那些直播间，一位名叫“栗哥”的主播大谈“日本病毒”和“华夏龙脉”。

橘子海觉得这些内容很离谱，但妈妈已经对主播深信不疑。妈妈常看的主播有三名，“栗哥”以做好事为名，把自己打造成英雄，“慧修”等则自称为和尚，有着多年修为。妈妈认为在他们那里买东西，是做好事能保平安。

橘子海把妈妈的经历拍成短视频发在抖音上，希望可以把妈妈从直播间拉出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伴随着争吵、投诉、崩溃，妈妈终于醒悟，并将部分商品退货。然而，斗争还没有结束。某短视频平台上仍能搜索到“栗哥”两个相关账号，且粉丝均超过100万，每天晚上8点直播，其中直播界面上方声明“虚构剧情”。“慧修”也有两个粉丝超过100万的相关账号，其中一个因编造虚假内容违规炒作被永久封禁直播，但另一个账号仍正常开播。

对此，平台方回应称，将重点关注、持续监控，如有违规会立即处理。用户可通过APP前端再次举报，平台会根据管理规范及法律法规不断核实并积极处理，尽全力创造一个绿色、安全、美好的平台，感谢用户的监督。

7月，橘子海放假回家，发现家里洗发水之类的生活用品全是杂牌，以为是妈妈之前做微商卖不出去的产品，就没太注意。导火索是一块手表。妈妈给她和爸爸一人买了一块价值200元的手表，她在淘宝上搜了同款，发现真表的价格要几十万元，而高仿货只要几十块钱。于是她想看妈妈的购物记录，但妈妈死活不给看，两人争执了4个小时。妈妈最终承认买了个3000元的手串，说是从华夏龙脉里取出来的，在短视频平台上买的。橘子海点开购物详情页，发现那个店大概只有300个粉丝。那天晚上的争吵都是围绕这个手串进行。

第二天，橘子海发现妈妈醒来后一直在听一个叫“阿牛”的直播，还给她讲一些阴谋论的东西。她意识到这个手串可能跟直播间有关。她们一起拿着手串到金店去问，人家说是假的，但妈妈不信。橘子海找了“阿牛”的直播切片，发现演得很假，充满各种阴谋论和迷信。她实在没办法，就拍了条视频讲述妈妈买手串的经历，偶尔也开直播，希望网友劝劝妈妈。大约5天之后，妈妈同意把手串退了。

接下来的几天，橘子海陪着妈妈看“阿牛”的直播，一点点给她讲主播的招数，同时接到了很多网友投稿自己父母的经历，并把这些直播间的套路总结出来拍成视频发在网上。妈妈的态度不断反复，有时表现得特别好，说要把手串退了，好好过日子；有时又说觉得“阿牛”还是好孩子，相信他说的事情是真的。这期间，橘子海真的挺崩溃。

8月中旬，有网友告诉她，妈妈可能也在听“慧修”。妈妈回答说，她听“慧修”比听“阿牛”还早一个月。她还特别高兴地讲“慧修”有几个徒弟的故事。橘子海立马说这个人是骗人的，不要听。妈妈一下子生气了，说是不是她看一个直播，橘子海就说不行，她觉得橘子海一直在反对她做的所有事情，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妈妈走后，橘子海没有联系她，但有一些关注她的网友通过私信沟通告诉她妈妈的情况。橘子海的短视频账号被举报，投诉人是妈妈常看的一位主播，说她发布的视频是恶意诽谤、恶意煽动情绪，导致她发布的关于妈妈的视频全部下架。妈妈得知她收到投诉后就回家了，看到信任的主播在污蔑女儿，开始清醒。

橘子海接管了妈妈的手机，看到了她所有的消费记录。她在“慧修”“某道”那里买了很多东西，每件的价格都是999元。这些东西是被主播引流到微信上购买的，无法通过平台退货。橘子海把这些东西一个个拍下来通过淘宝识图找到了同款，基本上价格都是几十块。妈妈看到之后也很震惊。两三天的时间，妈妈就完全清醒了。她在微信上给“某道”发消息问能不能退货，发现已被对方删除好友。另外，她还被信任的主播移出了粉丝群。

拿到妈妈的手机，橘子海开始在平台上退货，通过不断申诉并与平台客服沟通，在平台上买的东西大部分退款成功，而那些被引导在微信上购买的则无法退款。

现在复盘，橘子海才发现妈妈去年已经在看直播了，只是她没有在意。研究生阶段，她在悉尼留学，家里条件并不好，一直半工半读赚学费。当时非常忙，与妈妈联系没有固定的频率，有时候五六天才联系一次。翻妈妈的手机时，她看到2024年7月，妈妈在朋友圈发过“悟道”的直播截屏，当时她还在下面评论说，“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2024年10月，妈妈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阿牛XX团”的直播链接，内容是某国正在入侵中国，她回复：“求你了，我每天已经很累了，能不能别让我更累。”

妈妈加了一些主播的微信后，几乎每天都给他们发消息，例如“下雨了，衣服穿暖和”之类的关心。妈妈退休之后，每月退休金大概2000元，还帮伯伯看店，每天7点去店里，晚上6点回来。店里有时候很长时间没有客人，她只是闲坐着，空出来很多时间。橘子海爱看书，家里有许多名著，她想让妈妈多看点书或者学英语，但妈妈都不干。

等橘子海毕业回家时，才发现妈妈大量的时间都在听直播，甚至逛街时左耳朵里一直塞着耳机。这一年，她几乎没有在超市买过东西，家里的生活用品都是在直播间买的杂牌。妈妈的姐妹跟她不在一个城市生活，聊天时告诉她这些主播是骗子，但她不相信。她比较强势，爸爸说他被骂后便不再说了。橘子海说当然也被骂，但会更加强势。妈妈清醒后，她每天都提直播间的事情，妈妈只是笑笑。

帮妈妈清醒的这一个月，消耗了太多精力，橘子海本来8月要去韩国读博，没钱找中介，所有的手续都需要自己申请，因为这个事情给耽搁了。她每天精神压力很大，没有食欲吃不下饭，睡眠质量不好，瘦了10斤。事情终于结束了，她想带妈妈去趟悉尼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