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余香,以死殉道的屈原成为一个节日发展与传承的精神内核,于今日之时仍然闪耀着光芒,这也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你何以断定,数千年前人们纷纷投入江中的粽子不包含着执鞭随镫的愿望?数千年来人们竞相冲向终点的龙舟不代表着踵事增华的信念?
仲夏五月,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
记忆中,挂着艾草、裹着粽香而来的这个节日,老一辈的人们常常唤作“五月大五”,比之“端阳节”“天中节”“浴兰节”“重五节”这些略显雅趣的名称,多了些柴米油盐的味道;比之“龙舟节”“粽子节”“诗人节”这些现代生活中太具象化的名称,又多了些可以深思的空间。
“仲夏端五。端者,初也。”端五即农历五月初五。据《礼记·月令》记述,五月为阳气最盛之时,因此“端五”也被称为“端阳”。按照物极必反的道理,阳气至盛时阴气也开始滋生,阴阳交接之际,容易致使毒虫出没、瘟疫流行。《夏小正》中记载:“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五月初五之日,应插菖蒲、艾叶以驱鬼,喝雄黄酒、菖蒲酒等以避疫,对于未到饮酒年龄的小孩子,则给他们的额头、耳鼻、手足心等处涂抹上雄黄酒,防病避疫。对此,身处长江流域的人们可能感受更多些,而诸如我这种黄河边儿上长起来的娃儿,第一次见识到雄黄酒的威力,怕是要追溯到许仙、白娘子以及法海的恩怨情仇了。当时自许为“正义”一方的我,到底也想不透白娘子为何一定要饮下害自己现出原形的雄黄酒,现在倒是可以冠冕堂皇地宣言:习俗有时候是一种潜移默化又理所当然的力量。天堂也好、人间也罢,入乡随俗才是正道。
感受更深的恐怕还是味道,毕竟还是“舌尖上的中国人”。端午时节粽子飘香,这应该是最喜闻乐见的说法了。历史上关于粽子的记载,最早见于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即“芦叶裹米也”,算是吃食的一种。魏晋南北朝开始流行端午食粽的习俗,《风土记》有曰:“仲夏端五,方伯协极。享用角黍,龟鳞顺德。”粽子成了各地端午节的标志性食物,只是这粽子飘香飘的究竟是何种香,现在看来是颇有一番争执的。印象之中,从开始意识到端午节要吃粽子,最纠结的便是要不要蘸白糖?是选红枣的还是豆沙的?直到某一年的端午,江南嘉兴的朋友送来几个蛋黄鲜肉粽,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虽然嗜好甜食的我在各种吃食的“南北之争”中,永远选择适合自己口味的那一款,却也深深地领悟到了“舌尖上的中国”最为精髓的内容:一个埋首于将同样的食材开发出各种不同口味并且能够争相媲美、各领风骚的民族,传统怎么可能是僵化的?内心怎么可能是狭隘的?文化怎么可能是单一的?
再想起来,观赏龙舟竞渡记忆的缺失或也是心头一痛。据说,“龙舟”一词最早见于《穆天子传》:“天子乘鸟舟、龙舟浮于大沼。”有专家考证,进行龙舟竞渡的先决条件必须是在多河港的地区,而这正是我国南方地区的特色。据此可以推测,端午竞渡的习俗最初可能只在长江下游流行,后来才传到长江上游和北方地区。《旧唐书》中记有穆宗、敬宗观龙舟竞渡之事;《东京梦华录》记有北宋皇帝于临水殿看龙舟;明代帝王在中南海紫光阁观龙舟;清代乾隆帝、嘉庆帝则在圆明园福海观赏竞渡。在当时,这些区域非寻常百姓所能踏足之地,自然也不能引起轰动效应。时至今日,赛龙舟这样的民间游艺娱乐项目的主要生存土壤依然是江浙闽粤一带。当然,每当我表达这样的遗憾时,也会立刻想到茫茫草原上套马的汉子和深山老林里爬杆的勇者。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各美其美,如是而已。
说到最后,最想说的还是屈原,这位因“香草美人”成就一生浪漫与悲壮的诗人,也是跟端午节有着太多牵绊的人。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少年时博闻强识,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他提倡美政,举贤授能,后遭谗去职流放。在流放中,屈原写下了忧国忧民的《离骚》《天问》等诗篇。后来,秦军攻破楚国都城,屈原写下绝笔作《怀沙》后,于五月五日抱石投汨罗江而死。既然理想不能实现,那只能到滚滚江水中寻觅人生之归宿,保持一腔家国情怀的纯净。然而花落余香,以死殉道的屈原成为一个节日发展与传承的精神内核,于今日之时仍然闪耀着光芒,这也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无论真实情况到底怎样,屈原与端午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缘分或许不仅仅是粽子与龙舟那么简单。你何以断定,数千年前人们纷纷投入江中的粽子不包含着执鞭随镫的愿望?数千年来人们竞相冲向终点的龙舟不代表着踵事增华的信念?
(作者:郑艳 原标题:端阳时清 古风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