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家风
对家人严格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新京报:听说您父亲对家人的禁令很多,制定了哪些家规?
万伯翱:父亲对家人要求很严格,他的官越大对家人限制越多:不能打着他的旗号帮别人办事,所有的孩子不许经商。不许使用公家的东西,不能占公家一分钱便宜,细小的规定有不能使用家中的红色电话,不能坐公务车。
50年代,有段时间母亲曾经和父亲在同一个机关办公,父亲作为领导可以配公务车上班,母亲作为普通职员只能坐公交车上班,我记得母亲的包里总是有大把的公交车票。
父亲和奶奶的感情很深,爷爷参加抗日战争,被日本兵打死了,奶奶把爸爸拉扯大的,解放后奶奶一直跟着父亲住。有一次奶奶去看病,父亲不让公车接送,是勤务人员帮奶奶雇三轮车去医院的。
我们孩子更是从不敢找父亲办事,我是没有坐过一次公务车,没有使用过一次红色电话,从不敢答应帮别人办私事。这对我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家风如此。
妹妹刚到美国时,生活很艰苦,有美国的一所大学找她,提出想请万里为学校题词,他们愿意出4万美金酬谢。4万美金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我妹妹拒绝了,因为父亲必然会拒绝,哪怕是他宠爱的小女儿。
新京报:是否抱怨过父亲对你们要求太严格,还不如一般人家子女自由?
万伯翱:是的,父亲有时候做事极端、不近人情。我的大弟弟是律师,父亲在做委员长期间,有一次看到一个内参,说广东有一个犯人指控大弟弟有经济问题,收了人家5000美金好处费。父亲怒不可遏,批示说:如情况属实严办。母亲知道后就不同意:你得调查清楚真相再做判断吧。后来证实这是个诬告。如果弟弟真犯了错误,父亲肯定不会包庇的,一定会从严处理。弟弟说,如果我真犯事了,法院给我判十年,老爷子还会要求加判十年。他就是这样对家人非常严格,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新京报: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儿子,您没有享受到特权,前途反而受到“父亲的阻碍”,抱怨过父亲吗?
万伯翱:父亲对子女要求很严格,尤其反对打着他的旗号去实现个人目的,他多次反对家人升迁。北京亚运会后,我凭着自己的实干和努力,被提拔为中国体育杂志社总编辑和社长。弟妹在中南海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他回答说,“比老大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为何要提拔他。”弟妹和他争辩说,哥哥下乡锻炼十年,靠自己的本领闯出来的。父亲才作罢。
因为父亲的反对,我妻子一直没能调入北京工作,我和妻子过着两地分居生活,我在郑州读完大学后被部队选中入伍,后来调到北京某部队,但妻子仍然在河南郑州铁路局工作。有人提出能帮我妻子调动工作到北京,但是父亲知道后坚决反对:“在郑州工作不是很好吗?都调动到北京来,那谁来做郑州的工作。我的意见是不要调,谁调她来谁犯错。”我妻子最终没能调回北京。
我当然想妻子调回北京,谁想夫妻长期两地分居呢?但拗不过父亲的脾气,要说心里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现在逐渐能理解父亲了,我没有享受父亲的任何特权,没有辱没父亲清廉的名声。
新京报:不能享受特权,反而处处受到限制,您觉得做万里的儿子很难吗?
万伯翱:做万里的儿子不容易呀。父亲的官当得越大,对我们的限制就越多,我们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由。我有过抱怨,不过也逐渐能理解父亲,他是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和子女。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习惯了。
新京报:作为儿子,您觉得父亲性格中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
万伯翱:父亲最大的优点是心中始终牵挂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缺点吧,作为儿子,从私心上来讲,我觉得父亲对子女太严格了,缺少家庭温情。他对子女生活起居从不过问,他从没去过我们子女5人任何一个小家串过门,可以说他对党、对国家和人民是非常称职的,但对子女似乎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理解他们那一代共产党人,觉得孩子不仅是家庭的,也是国家的,可以为了大爱牺牲小爱吧。
新京报:父亲给后辈留下什么遗产?
万伯翱:父亲一生清廉,没有给家人留下任何遗产,没有存折,没有金银玉器,没有房产,他是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但他给子孙留下宝贵的精神财产,做一个正直清廉、自强自立的人。
新京报:万家后代发展多元化,万里对家族后辈有何嘱咐和期待?
万伯翱:父亲对家族后辈的嘱咐是:任何时候都要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为党和国家服务,不能做出有损党和人民的事;还有一点是要做一个正直、廉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