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以来,作为三大主粮之一的玉米,经历过7次大的品种换代,2011年通过国家品种审定的京科968,是第7次更新换代的引领者。
“要实现品种创新,需要换核心种质,探索新的杂优模式。”赵久然说,品种创新最考验研发团队的勇气和毅力,“培育出一个优秀新品种,就像在黑屋里摸索、大海里捞针”。
大海里摸针,一旦“摸”到,天下闻名。以京科为代表的一系列京字头种子,市场海阔天空。
京郊大地,北京选育的种子率先生根发芽。市涉农区零售门店所销售的蔬菜品种已经以北京市企业经营品种为主,占蔬菜种子总销售额的60%以上;北京市选育的玉米品种占京郊玉米生产的70%以上;北京市选育的小麦品种占京郊小麦生产的90%以上。
“京字头”种子也从北京走向全国。据北京市农业农村局种业处数据,北京市三大主要农作物的生产制种面积,在全国的比例在不断上升。玉米种子从2014年的9.19%上涨到了2019年的14%,水稻从6.85%上涨到了16.13%。这显示出北京种企的生产和推广能力在全国范围内不断增强。
科技自立自强的种子一旦种下,研发单位无疑有了更广阔的施展舞台。从2012年迄今,在京科研单位创制了世界首个水稻全基因组芯片,绘制了世界首张西瓜全基因组序列图谱;建成全球数量最大的玉米品种标准DNA指纹库;创建了中国二系杂交小麦技术体系,使我国杂交小麦育种技术跻身世界领先地位;启动战略性先导科技专项,获得世界上第一株抗白粉病小麦,创制出具有稻米香味的玉米新种质材料。
十年之间,“种业之都”在技术上具备了应有的储备和底气。
不能让外国借“鸡”卡脖子
种子条例里说的“种子”,是农作物种子,但谈到“种业”,畜禽种业是特别重要的拼图。中国人的饭碗里,不仅要有粮食,也要有肉蛋奶,要有优质的蛋白质。可我们的畜禽良种培育,一直有一定短板,在不少领域更是容易被“卡脖子”。
“肉鸡祖代一场”位于北京平谷区峪口镇四面见山的村庄里。别说访客,即使是每天上班的工作人员,也需经过核酸信息登记、周身消毒、洗澡更换工装后,才可进入场区。3月27日中午,肉鸡祖代一场场长付岳脱下白大褂,从一栋承载1.9万只白羽鸡鸡舍的密封楼宇里走出来,语气轻快:“以前‘快大型’白羽肉鸡,100%依赖进口。从去年开始,再也不必了。”
肉鸡祖代一场。新京报记者赵利新摄
2021年12月1日,农业农村部发布第498号公告,国家畜禽遗传资源委员会审定、鉴定通过了18个畜禽新品种配套系,其中的“沃德188”,成为我国首批自主培育的快大型白羽肉鸡新品种之一。这意味着,我国彻底打破了白羽肉鸡种源完全依靠进口的局面。
2011年进入白羽鸡育种行业的北京峪口禽业育种专家王建华介绍,每个品种的培育,专门化的育种素材是基础,也就是“种源”,这是最容易被国外“卡脖子”的地方。
北京峪口禽业育种专家王建华。新京报记者赵利新摄
“除了要种源可控,还有一点,中国人吃鸡习惯其实和西方人不同。中国消费者更偏好食用鸡翅和鸡腿等部位,西方人爱吃鸡胸肉,而引进的快大型白羽肉鸡胸肉比例高且口感不佳,并不适合中国人的消费习惯。”王建华说。
国内市场鸡肉需求巨大,但长期吃的是进口鸡。鸡肉在国内消费比例仅次于猪肉,其中白羽肉鸡占据鸡肉产量50%以上。在白羽肉鸡种源100%依赖进口的境遇下,国内鸡肉市场受制于国外种鸡企业价格垄断和国际贸易。
“就像一桌酒席,人家只卖给我们做好的菜品,不会卖给我们原料。”国家蛋鸡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杨宁,是沃德系列肉鸡品种的主要育种专家之一。他说,沃德188的出现,填补了国内快大型白羽肉鸡自主育种的空白。
2012年中央“一号文件”按下中国培育自主知识产权优良品种的加快键,文件提出加快建立以企业为主体的商业化育种新机制。2019年,农业农村部启动国家畜禽良种联合攻关工作,同时成立两个白羽肉鸡联合攻关组。
北京目前形成了品种完善的肉鸡家族。沃德188是大型白羽鸡,沃德158则是小型优质白羽鸡,沃德168属于优质型,是用于吃鸡的品种,满足家庭整鸡消费需求。正在研制的沃德178属于分割型,满足快餐团餐分割鸡消费需求。
“与已有近80年经验的国际白羽肉鸡育种相比,我国自主育种时间不到40年,还需要继续补上遗传素材积累、育种新技术应用、种源性疫病净化等方面短板,实现育种全过程自主可控。”杨宁说,沃德188的成功研发,让中国实现了和国外育种公司“并跑”。
科研接力北京集聚“人才种子”
玉米研究中心大楼,地处海淀区曙光花园中路一座安静的院子里。“玉米中心过去只有4名科研人员,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拥有100多人的‘多兵种’团队。”玉米研究中心主任赵久然说。
人才从哪里来?“种业之都”北京,本身就是培养人才的沃土。
3月25日上午九点,北京市农林科学院种质楼的二楼走廊,有博士后经历的赵怡锟与硕士在读还在专注讨论问题。玉米DNA鉴定首席专家王凤格笑着告诉记者,两人都是她的学生,而自己是赵久然的学生,当年从2001年硕士毕业后,来到北京市农林科学院,赵久然让她承担起玉米DNA指纹库组建工作。“那时真是从零开始,虽然难,但赵老师让我们放手去做。”王凤格说。
王凤格感慨今天的年轻学者有着比当年更好的机会。4月1日实施的《北京市种子条例》,提出加强植物新品种权、育种方法发明专利权保护,科学分配种业科技成果权益,鼓励以知识产权与企业进行合作,把育种科研工作作为职称评定参考。“北京本来就是有更多机会的城市。这次出台像科学分配种业科技成果权益这样的措施,尤其能提高年轻科研人员的创造积极性,从而更有效吸引人才。”王凤格说。
农业农村部门提供的数据显示,北京目前聚集了全国最多的国家级种业研发机构和高端种业创新人才,集中了全国80%以上的国家级种业科研力量。其中:全国共有国家级农业科研院所46个,北京有12个;作物双一流学科全国有33个,北京有11个,占全国1/3;院士数108人,北京48人,占全国近一半;岗位体系科学家306人,北京49人,占全国1/6。
“一个新品种,从选材培育到正式通过国家审定,一般要花十年时间;但一个好的育种者,需要十年又十年的经验积累和持之以恒学习。”在赵久然看来,源源不断的接力者,是育种事业中至为珍贵的力量。
杨宁持同样的观点,他强调科研单位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人”,育种是一个长期工程,需要一代代人前仆后继。“目前肉鸡饲料转化比的世界纪录在1∶1.3以下,我一直跟学生说,希望他们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目标是变成1∶1,从干物质转化的角度上,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我这代人不大可能实现了,可我的学生们现在20多岁,再干三十年、四十年,怎么就不可能了?”
副中心里的“国际种业高地”
种业是一个庞大的产业拼图,有试验田里万物生长的生机勃勃,更有实验室里的沉着安静。
通州种业创新示范区的基因分型实验室,记者走访时,实验员们都在专心地在操作着仪器,偌大实验室内寂静无声。
通州种业创新示范区里,科研人员都在安静地工作。新京报记者王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