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又坐了一百三十多公里的汽车,樊锦诗终于接近了莫高窟,等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的时候,她已经是两腿发麻,两眼发晕,几乎是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当她终于踩在莫高窟的土地上时,她想的只有一件事:进洞!一进洞,当初实习时的感觉就回来了,以前只在画册上看到过的壁画现在近在咫尺,画上一个个散花的天女、婀娜多姿的飞天,令樊锦诗振奋极了,忘记自己正身处距离北京千里之遥的大西北。
在工作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樊锦诗特别喜欢在黄昏时分去爬三危山,因为在山上可以望见整个莫高窟。洞窟密集得就像成千上百双眼睛,充满了神秘与沧桑。就连敦煌的天都与北京不一样,蓝得更纯粹、更辽阔也更浓烈。
武汉还是敦煌?
1967年樊锦诗与男友彭金章结婚,却因工作关系长期两地分居。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长大,樊锦诗越来越感觉到必须要想办法解决分居问题了。有人给她支招:半年不到单位上班,就算自动脱岗、自动离职,这样就可以离开这个单位。于是樊锦诗便主动去武汉住了半年,全心全意照顾起父子三人的生活。
樊锦诗与丈夫彭金章
武汉相较于敦煌,生活条件可以说好了太多,然而樊锦诗却经常性失眠,潜意识里始终挂念着敦煌,越是压抑自己不去想莫高窟,那些壁画就越是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一天夜里,当丈夫和孩子都已睡下,她始终睡不着,起来翻书,却发现自己拿起来的还是一本关于敦煌石窟研究的书。
尽管樊锦诗与彭金章一直在争取调动,然而无论是甘肃省还是武汉大学,两边的组织都坚决不放人而寄希望于对方让步,甘肃省委组织部和宣传部甚至在1986年各派出一名干部找到武汉大学校长来讨论他俩谁调动的问题。武汉大学最终将决定权交给了夫妻俩。彭金章明白,樊锦诗心里放不下那片石窟,“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动,那就我走吧”,他毅然抛下了亲手创立的武汉大学考古专业,选择去敦煌,改行研究佛教考古,结束了两人长达十九年的分居生活。
樊锦诗后来常说,“我们家的先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如果没有他的成全,就不会有后来的樊锦诗,她更不可能在敦煌坚持下来,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去做敦煌的工作。他们用爱和生命实现了当初的誓言:相识未名湖,相爱珞珈山,相守莫高窟。
今年樊锦诗81岁了,她说自己年轻时是个内向沉默的人,上台说不出话。如今在很多事情的逼迫下,变得非常爱着急,说话也直来直去。尽管被人说“严厉”和“不近人情”,但她一路坚持,十年时间与工作人员摄制近三千张洞窟档案照片,完成敦煌石窟科学记录档案;上线“数字敦煌”数据库,使敦煌艺术走出石窟……她也因此获得了“文物保护杰出贡献者”国家荣誉称号。
樊锦诗说,只是希望有朝一日离开敦煌的时候,大伙儿能说:“这老太婆还为敦煌做了点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