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站在国旗下,李进喜欢眺望群山。
2016年,李进上士服役期满,妻子好不容易替他在老家昆明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他却执意继续留队。
“守哨10多年,肠胃和心脏都查出了毛病……”去年底,李进利用休假时间到西藏军区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多项指标异常。妻子为此十分担心,从那时起便总劝他早日退伍回家。
“家与国,总要有所取舍。”这是李进在电话里对妻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这次上哨,李进也是临时受命。“哨所都是年轻同志,你上去要多帮衬。”
在“走”与“留”面前,像李进一样毅然选择留队的人,在拉则拉哨所还有不少。
两年时光飞逝,面对去留抉择,上等兵田文齐也曾犹豫不决。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留队,就是因为受到李进的感染。
“巡逻上哨、观察执勤、背水做饭,李班长总是冲在前面……他常对我们讲的一句话就是,此生能有几年守卫在这里,这一辈子就值了!”
“在绝壁哨所升起五星红旗,意义更为深远。我们站立的地方属于祖国,我们身后有13亿人民!”田文齐说。
从老班长身上,田文齐看到了新时代边防军人应有的责任与担当;作为一名“00后”,戍边的经历将成为他人生最大的财富。
走出房间,田文齐回望哨楼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对于“走”与“留”的选择,他已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的军旅梦就是早日成为老班长李进那样的优秀边防军人!”
盛夏的北疆阿拉套山,微风细雨,丝丝凉意。
7月25日一大早,居住在保尔德沟深处的哈萨克族牧民布仁达拉夫妇,便带着3个孩子起床了。打馕、煮奶茶、宰羊……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
原来,就在昨天,夫妻俩得知,塞里克边防连执勤分队官兵第二天巡逻,要途经他们放牧的草场。
“我们要备上最好的馕和奶茶,请他们到毡房歇歇脚。”布仁达拉面带笑容说。
边防官兵与布仁达拉一家的故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那是一个严冬,一场暴风雪不期而至,鹅毛般的雪片裹挟着冰碴打在毡房上,地处偏远的保尔德沟一夜间成了“雪域孤岛”。
布仁达拉年仅7岁的小女儿达伊利,突然发高烧,情况危急。夫妻俩急得团团转,走出毡房向远处眺望,唯一通往镇上的山口白茫茫一片,山路被大雪封死,夫妻俩一时手足无措。
焦急万分,布仁达拉决定向离他们较近的塞里克边防连官兵求助。
第二天午后,眼看雪停了,丈夫阿尔泰在家守护孩子,她自己骑上马,深一脚浅一脚向连队驻地出发了。积雪太深,几十公里的路程,她走了整整4个小时。
“解放军,救救我的孩子!”一身风雪、满脸泪水的布仁达拉向连队说明了情况。
指导员谭毅一边让布仁达拉赶紧吃饭,一边安排连队军医王立超备好药品和器材。20多分钟后,一行5人便骑马上路了。
官兵们赶到布仁达拉家时,已是深夜。王立超当即为达伊利作了检查,又喂她服用了退烧药。官兵们一直陪伴在达伊利身旁,安慰夫妻俩:“不要着急,孩子只是重感冒,等退烧了便无大碍。”
翌日一早,达伊利慢慢睁开了眼,她看到眼前一顶顶军帽上的“八一”军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解放军叔叔图吾斯(哈萨拉克语:解放军叔叔好)。”
看到宝贝女儿开口说话,泪水顿时模糊了夫妻俩的双眼……布仁达拉紧紧握住了谭毅和王立超的手。
又过了一年多,布仁达拉的小儿子出生了。夫妻俩商量给孩子取名“加德拉”(哈萨克语:幸福)。布仁达拉说:“在军民一家亲的遥远边防,有解放军的守护,我们一家会越来越幸福。”
打那以后,布仁达拉一家与边防官兵的情谊愈加深厚。无论什么季节,但凡执勤分队经过家中的毡房,夫妻俩都会热情款待。
如今,小加德拉已经两岁了。伴着奶茶的飘香,布仁达拉讲起这些年发生在她家的变化——
丈夫阿尔泰主动学起了汉语,还担任了连队的护边员。在巡边中,他多次制止私自挖参的外来人员,并规劝他们下山。
布仁达拉成了维护民族团结的“义务宣传员”,走到哪里就把军民团结的故事讲到哪里。
去年,边防官兵巡逻经过他们的夏季牧场,布仁达拉连夜为官兵打了40多个馕。在夫妻俩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牧民加入爱边拥军的行列。
谈及往事,布仁达拉眼含深情:“阿拉套山高,不如党的恩情高;七彩湖水深,不如边防官兵与牧民的情谊深。”
海拔3700多米的天山别迭里,荒无人烟。别迭里边防连的后山上,一道石墙高高矗立。
28年前,别迭里边防连奉命执行300多公里长的边防道路施工任务,官兵们肩挑手抬,历时一年建成这道防护墙。后来,连队决定将成绩突出官兵的名字,刻在新建成的防护墙上,并为这面墙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好汉墙”。
八一建军节前夕,“好汉墙”前,即将前往乌宗图什河前哨排驻防的15名官兵庄严列队,齐声唱起“别迭里好汉歌”:“别迭里狂风雪茫茫,我们有一道好汉墙……”
歌声豪迈,响彻云霄。踏着歌声,官兵们全副武装,又一次踏上了巡逻征程。
这一刻,“好汉墙”上镌刻的197个名字,仿佛在注视着这15名官兵渐渐远去的身影。
“今天是新战士王伟锋、吕辰光第一次前往乌宗图什河前哨。”走在队伍前面的指导员李国宽说,许多新兵都是从这里迈出巡逻守防的“第一步”。
在高达60多度的陡坡上,新战士手拉手,分批次翻越穷铁列克达坂。严晓春摄
乌宗图什河前哨排是一个季节性哨所,途中要翻越海拔4500多米的穷铁列克达坂,天气多变,道路难行。
李国宽不会忘记,两年前,时任指导员陈立带领官兵巡逻,在经过穷铁列克达坂时,暴风雪不期而至。
天山深处话荒凉,新战士穿行在布满乱石的边防道路上。严晓春摄
雪山上,官兵们手拉着手艰难前行,每走一会儿就停下来调整呼吸,清点人数。翻越穷铁列克达坂,高原反应严重,几名新兵不同程度出现头痛……列兵周晏旭一度出现幻觉,陈立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风狂雪大,官兵们冻得直打哆嗦。
陈立见状大声说道:“同志们,好汉是什么?好汉就是不怕吃苦、勇往直前!现在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大家必须咬牙坚持。”
官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奋力攀爬山顶、走下达坂。那51公里的山路,他们走了整整20多个小时。
翌日深夜,团里派出的救援队终于赶来会合。救援人员找到他们时,大家浑身皆白,个个成了“雪人”……
每次巡逻对官兵既是一次生理极限的考验,也是一次意志和毅力的检验。前往前哨的路上,要连续经过36个“之”字形弯道。山路盘旋而上,随着海拔的升高,体力消耗越来越大,被官兵形象地称为“绝望弯道”。
一次,时任排长戴波带队上哨,得知父亲突然中风,家里盼他速归。戴波思考了片刻,向连队报告:“请帮我转告家人,执勤任务一结束,我就请假回家。”
两个月后,哨所回撤。回到连队的戴波才得知,父亲已于一个月前去世了。为了让他安心守防,父亲的临终遗言是——戴波是国家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分心呢!
就这样,戴波父亲去世的噩耗,他的家人始终没有告诉连队……当年底,在连队老兵见证下,戴波成为镌刻在“好汉墙”上的第一人。
山风呼啸,雪山无言。李国宽讲完戴波的事迹后说:“‘好汉墙’上的197名官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人人身上都有感人的故事。”
稍作休息后,官兵们继续艰难前行。在攀爬冰川时,王伟锋突然脚底一滑,滑向10多米外的悬崖处。电光石火间,李国宽扑上去一手紧紧拽住王伟锋,一手用力将匕首插入冰层……
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新兵王伟锋、吕辰光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好汉墙”的真正含义。
“只有爬过‘绝望弯道’、攀登过冰封雪岭,才能真正体会到老兵说的‘人人都有生死经,个个都有历险记’这句话的分量!”李国宽说。
终于爬上山顶,距离前哨排已经不远。在李国宽提议下,官兵们又一次唱响“别迭里好汉歌”……(李国涛解放军报特约记者晏良)
夏季的冰河水流湍急,新战士在老班长的帮助下逐个趟越冰河。严晓春摄
西藏边防的冬季非常漫长,往往等冰雪融化冬季结束时,就到了内地的夏季。在西藏边防官兵的记忆里,他们守卫的高海拔无人区,永远没有春天。可是,今年的“春天”,却早早来到官兵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