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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流浪者”:很多人死后只剩编号 遗体无人认领(3)

2017-06-26 07:47:21  新京报    参与评论()人

这间屋子打了隔断,50平不到的面积,放了至少3张床。火灭后,保洁员李青娥上去看到,男孩的遗体躺在客厅中间。她以为是制衣厂的人体模具,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手腕还在流血。

他姓甚名谁,来自哪里,警方也一无所知。大家只晓得,他大概是附近制衣厂里的学徒工,租住在此。这些制衣厂里都是年轻的男学徒,电脑绣花、激光烧花、冲孔、珠边……早八点到晚七点,一个月上班30天,挣5000块钱。

去世时,他20岁。

4月26号,编号2017A12490号的先生在海珠区一处仓库被他的债主杀死。这位45岁的布匹店铺老板来自福建,欠他的同乡上百万元,都是“三角债”,根本无力偿还。事发前,邻居曾听到他们大声吵架的声音,但谁都没想到,讨债者提着20厘米长的匕首上了门,事后还自己报了警。

4月26号下午3时许,编号2017A12490号的先生被他的债主杀死。附近商铺老板向我们展示了他那天的微信朋友圈,照片中的红衣男子就是嫌疑人。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布匹店铺老板去世4天前,路人发现了编号2017A12033女子的遗体,地点是在白云区落潭镇某个搅拌站旁边的工地。和她的身份同样成谜的是她的死因,警方的描述是:猝死、病死、排除他杀。

去年8月,编号2016A25853的女士李柔烨倒在了天河区的一间出租房内。这个在写字楼上班的27岁姑娘,下班到家后,连包都没打开,第一件事是去卫生间洗澡。老化的热水器让她触了电,倒下后她再也没起来。因为家属与房东在赔偿问题上纠缠不下,她的遗体未被领走。

生命转瞬即逝。他们中有的在医院去世,有些在广州市火车站东广场、广东省汽车站、各种立交桥下、地铁口停了呼吸。在珠江及其支流,水上警察也曾捞起一些遗体。

一位警察说,如果是死在医院,医院需要开具死亡证明。如果死在医院外,比如在路边、水里、出租屋,则比较麻烦。法医会参与进来,警察要查明是自然死亡,还是自杀、他杀,是否成为一个“案件”,才能决定是否开具死亡证明。

流浪者的“归宿”

每天早上7点,306号房胖先生出门往滨江路走时,珠江边的流浪汉们已经收拾铺盖,准备起床了。

清晨是广州城一天中最清净的时光。天色刚亮起来,路上行人甚少,珠江的风温润柔软,它公平赠予所有人。

流浪汉们被允许在这里过夜,绿化带将他们与江边的游客隔离开,自成一方天地。垫上被子,幕天席地,至少风雨进不来。天亮后被子一卷,各谋各的活路。

如果细心观察,你能发现“无人认领尸体网”上一些有意思的细节。比如从2016年6月至今的一年间,网站上显示的最高频的死亡地点是白云区人民医院,几乎每八人就有一人死于这里。

这所医院离广州市火车站8公里,离广州东站2公里,离广州市救助管理站市区分站最近,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这些地点都是流浪者聚集的区域。

去年夏天,一位76岁的流浪者在街头被撞倒,不治身亡。这是一位快乐的、有点酷劲儿的老头,穿一条牛仔裤,头发花白,清瘦,收垃圾为生,但床铺永远干干净净。因此人人都愿意亲近他。他来自顺德,有家人,说和儿媳关系不好离了家。别人再问细节,他不愿多说。

他去世后,义工们在报纸、电视台、微博都刊登信息,甚至通过公安系统查询线索,希望找到他在顺德的亲人,但他们始终没有出现。他最终被送进殡仪馆,成为无主遗体。

广东顺德的流浪者,去年夏天车祸去世。义工们通过很多渠道寻找他的家人,但他的遗体最终无人认领。受访者供图。

义工梁俭强和流浪者打交道至少5年,他说,有些流浪汉年轻,暂时失去工作,还有机会回归社会。那些上了年纪的,只能靠捡垃圾勉强谋生,疾病、饥饿、意外事件,对他们来说样样都是威胁。

几乎每年,广州市老城区的某医院都要收治至少30个流浪者。急诊科护士长陈婧会被其中一些人感动,“有人走时会留个单子,说我欠的多少钱,下次来还。”但她同时也为医药费苦不堪言,“医院不是公益机构,每年这部分的花费至少要五万,但能报销的不到十分之一。”

医生刘杰长期对流浪者提供义务治疗。他的患者,有的一个小伤口感染,直到脚脖子烂穿流脓;有人死于多器官功能衰竭,经过了漫长的折磨,才走到人生终点。“他们身上那些病,你根本没机会在医院里见到,因为症状已经不典型了,没有人会拖那么久还不去治。”

有人给这群人一个残酷的定义:“无人认领遗体后备军”。老无所依,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4月中旬,圣晖园公园的凉亭里,编号2017A11604的男子停止了呼吸。他56岁,东北口音,衣着破烂。他在凉亭里躺了三天,前两天他勉强还能走路,第三天下午已经告别人间。

“嗬,(死的)多了去了。”6月中旬,我到凉亭寻找事件的目击者,这是68岁的流浪汉常双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掰着手指数:“年纪大了生病多。有个湖南的在水果摊边上死了;安徽有个大高个,在上面小牌坊躺着就死了;还有个常州的,坐在桥下闭了眼。”最让他难过的是沈阳的老宋,头一天还和他聊天儿,第二天死在了省汽车站门口天桥底下,“天天喝酒,喝死了”。

他指了指东北男子死前睡的长凳。那里,早已被新来的一位流浪汉占领。

义工组织都会沿街给流浪者发放食物、水,有时还会发放棉被。受访者供图。

关键词:流浪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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