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丽是这里面最平静的病人,潘菊美觉得可能到了临终阶段,这样才是真正的乐观,虽然,她自己也说,没有人能真正平静地面对死亡。黑子明是她的同事,刚开始送走人的时候,黑子明也压抑,后来,他想开了,他们这是在做好事。没有他们,这些病人死在医院的抢救室里,更痛苦。
不过还是有根刺横在他们心里,那是一个腹腔有肿瘤的孩子,他们当时并没有给孩子做这种临终关怀的经验,也不会哄孩子,他觉得那个孩子走得很痛苦。他的一个同事,家里也有小孩,看完这一幕,忍受不了,辞职了。
“让他们有尊严地离开”
可不可以有一种方式,让那部分饱受疾病折磨的人却没有治愈希望的人,安详有尊严地离开,是方嘉珂今年筹备安乐死论坛的初衷。
方嘉珂是国内安乐死的呼吁者之一,他的朋友患前列腺癌晚期,大年初五那天跳楼自杀了。“那天他把家人都支走,就自己拿了个凳子到窗户边,十几层啊,他直接奔着二楼的那个台子跳下去了。”等到家人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呼吸。家属到现在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对他的死亡闭口不谈。
因为疾病折磨自杀的人不占少数,方嘉珂觉得,让这些不堪病痛的人明明白白地死去,或许对病人和家属都是一件好事,“我总觉得,临终关怀和安乐死其实不矛盾,安乐死应该是临终关怀的下一步。”方嘉珂欣赏《非诚勿扰2》里身患绝症的孙红雷举办的“人生告别会”,“大家在欢乐的氛围中,给人生做个总结,而不是在痛苦的煎熬中死去。”
荷兰在2002年通过安乐死立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在那里,每年约有2000多人执行安乐死。“你想想我们中国这么多人口,按这个比例来算,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有数百万人活在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状态里,他们延续着无畏的生命,消耗着大量的资源,没有安乐死,就叫这些人痛苦地继续忍受下去吗?”年逾八十,被誉为“中国临终关怀之父”的崔以泰,对着记者抛出了几个没法回答的反问。
“我好朋友当时得了骨髓瘤,全身都是啊,我陪着我们原来的市委书记谭绍文去病房看他,当时脸都歪了,胸腔也变形了,痛苦的不得了。”崔以泰说,病床上的好友当着俩人的面,求他们给自己执行安乐死,“他当时说他都革命一辈子了,现在别让他自己解决自己啊”。病人妻子也跪在地上,求他们让病人安乐死吧,“我当时和书记说,你给我下令,我就敢执行啊。”书记最后也没同意,安乐死没有立法,谁也不敢妄动,毕竟蒲连升的例子摆在那里。
1986年,汉中市传染病医院住院部肝炎科主任蒲连升,禁不住病人家属王明成的再三请求,给其不堪忍受病痛的母亲注射了冬眠灵,病人次日睡梦中死去。但随即,王明成的大姐、二姐便将蒲连升告上法庭,起诉蒲连升和王明成故意杀人,虽然最后蒲连升无罪释放,但那之前他已在看守所里呆了492天。
在安乐死论坛上,方嘉珂转述了原民政部部长崔乃夫托他带的一句话,安乐死立法可能是条漫长的路,需要至少二十年的时间,但是这条路是一定要去走的。方嘉珂说,他今年六十多了,如果他能在八十岁的时候干成这件事,那也是值了。(为保护病人隐私,病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