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了,几乎出不去了”
上海,临终的肿瘤病人多了一个选择,在临终关怀科室里,和这个世界告别。
在上海,临终关怀科室一共有76个,它们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送走一个又一个人间的过客。这其中,临汾路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当年第一个正式注册的临终关怀科室,时间最久的一个。
王国华的家属这天一早来了,臂上缠着黑布来给王国华办理死亡证明。这个科室的25张病床,今年,送走了96个人。去年更多,168个。
潘菊美一早就忙了起来,两个原本昨天要入院的病人,一个死在了上级医院的急救室里,一个因为救护车排队人太多拖到了今天,最后病人家属只能打车把身上还有穿刺的病人送来,潘菊美看到吓了一跳。潘菊美是一名医生,在这个特殊的科室里,医生和护士们最多的工作就是帮助肿瘤晚期患者止痛,舒缓病人情绪,陪伴他们走过人生最后一个阶段。
今早来的两个病人都在潘菊美的病人统计表里,姓名、年龄、什么类型的肿瘤、病人是否知道病情。去世的病人名字会被涂成灰色,推迟或者放弃入院的病人则涂成蓝色。上一个涂成蓝色的病人还想在外面再做一次放疗,等一等奇迹,就推到了下周一入院。今天收进来的两个病人潘菊美给他们的生存质量打了50多分,生存期在30天内,一般情况下,这个日子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要做好心理准备,进来了几乎出不去了,手机记着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潘菊美把病人家属拉到办公室叮嘱,这个科室只收肿瘤晚期病人,生存期三个月内的占了大多数,这样的谈话,每进来一个病人,医生就要说一次。潘菊美还再提醒了一句:“我们这里没有任何抢救措施的,病人最后很可能一个大出血就走了。”家属之前都了解过,他们多辗转了数家医院,最后无奈才会来到这里,家属平静地点了点头,签掉一沓文件。“尖锐的物品不要放在医院。”潘菊美最后提醒了一句,她担心有的临终病人精神压抑,可能选择自杀。
在这里,生死间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你能察觉到,人是一点点没的。家属要接受这个事实,病人也要接受。走廊的百合花里,不知道哪个探望的人放了一张卡片在里面,“祝:早日康复”。这种不切实际的奇迹,在这里,不会出现。
20床的王琴乳腺癌转移,入院时候评分50多,到现在,只剩下40多分了,“病人神智已经开始不清楚了,很可能是脑转移了。”从记者到访的前一天下午起,王琴就开始拒绝吃药了,虽然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她拼命的翻被子,能看出来她的烦躁。“她心里可能也有点不甘,儿媳妇刚刚怀孕,她想看见孩子出世,可是我们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没有那么多奇迹。”护士张敏说。这样的例子太多,也有人吗啡吃完,问医生,怎么不疼了,是不是好了?
王琴的妹妹抱着不省人事的王琴大哭了一场,王琴的丈夫每天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守着,为了治病,家里已经花了五六十万元,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我总想要是我生病,我就一把安眠药过去了,再也不受罪了,可是躺在那儿的是她啊。”老伴说完,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要哭出来。
隔壁床的徐静丽一直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我什么都不怕了,就想早点死,少遭点罪。”“她是肠癌,肝转移、肺转移、腹腔转移,你看她现在情况还不错,但是可能一下子就走了。”潘菊美是她的主治医师,徐静丽接受不了吃靶向药,因为药物的反应太大了,现在,她也不需要吗啡这类强烈的止痛药物,她自己说,“怕用多了吗啡上瘾”,但其实临终阶段的吗啡只是为了缓解她的疼痛,他们连上瘾的时间都已经不够了。“她右肺里面现在全是水了,等到她左肺水到这个地方,就差不多要走了。”潘菊美指着她CT上的一处位置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