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剂是人间的毒瘤,人类的发展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完善自身,不断铲除毒瘤,不断抛弃蒙昧和野蛮的过程。古往今来的作家们,不论是显赫还是弱微,不论居住何地属于何种民族使用何种语言,都应当集合在一面共同的旗帜下,那迎风飘扬着的大旗上写着“为了人类的日臻完美”,而那旗杆,就是我们的笔呀!我不能辜负马家军的姑娘们。
按着以上大的线索,我们往下走细节。姑娘们谈到兴奋剂,痛苦不堪,有的叹息生不逢时,有的咒怨马俊仁。我则对她们说,“老马当然有他的责任,但兴奋剂不是一个孤立现象,不要单纯怨恨哪一个人,更不要把怨恨简单地发泄在你们马老师身上,老马在这场世界性的兴奋剂大污染当中,同样是一个苦不堪言的受害者,他并不惧怕公平竞赛。每一位对自己的学生使用兴奋剂的教练员,都一定受到过良心的谴责,他们也在愧疚不安呢。”
善于思考的老队员王军霞严肃地说:“我们把这些丑事说清楚,是每一个正直的运动员应该做的,我们吃够了兴奋剂的苦,揭露它,并不是针对马导这个人,而是为了今后的同伴少受这种苦,不受这种苦。今后我们个人更是发誓不用了,比赛打不上去不要紧,只要我们尽了全力,心里干干净净就行。”
有一次,王军霞回到家中,对父亲母亲沉痛交底,她说:“哥哥去世了,我很悲伤。我更伤心的是,由于大量用药,将来,担心我们这群苦孩子不能为爹妈生孩子,那该怎样孝敬老人啊?”她悲伤地说:“如果真的不能生育,我就去领养孤儿,不知道大连有没有孤儿院?我退役后领养五个八个,十几个也没关系。我养活他们,抚养他们长大后上大学,他们都是我爸妈的好孩子,咱家孩子更多啦!”——说着说着,她掉下了眼泪。
老人王有馥也对我讲起过这一段,两个眼圈也是红红的……
在沈阳采访的一个夜晚,整个田径队大楼已经入睡。我和张林丽当时的男朋友小耿仍在诉说心曲。小耿昨天从某大学赶来探望张林丽,带来很多盛开的鲜花,那些鲜花在张林丽和王军霞的宿舍里,被插放在一个大奖杯当中,多日久开不谢,香气浓浓。奖杯可做如此之用,令人感动。
孙玉森安排小耿,与我临时住在一间房。夜深了,小耿辗转不眠。他和张林丽从体校开始相恋,风雨同舟。他深切地表达了对张林丽的爱心,又对她们将来的女性命运表示出无限惆怅。他说,马导用药,剂量比较大,张林丽曾多次将可能影响生育这一点同小耿交换意见。因为长期服药,姑娘们性情变的焦躁不安,常常为一点小事着急生气,动不动就发火。小耿说:“越是这样,我越要理解她,相信我父母也会理解的。”
这是一种多么凄楚的爱情,我听着很有一些悲剧感,于是安慰小耿说:“及早停用还不要紧,相信你们的好运。”小耿说:“现在她们已经坚决不用了,成绩会下降,我们很痛苦,但我们都不在乎。”
他渐渐睡去。想想兴奋剂这个恶魔,给体坛善男善女的心灵带来了多么巨大的侵害。灯下,我做采访笔记,听见了小耿熟睡后的呢喃私语,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让我们祝福这些苦难中的人吧……
老队员张林丽回忆:“那时候太小,听凭教练指挥,许多事情都不往心里记,印象最深的就是马导常说这样的话,他说,“不打针你是一匹好马,打了这针,你就更成了一匹烈马啦,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呱叽呱叽光知道往前冲啊!”
吕亿很文静,平时话语不多,她对我回忆:“马导在给我们打针时还说,‘这种药,是给前线打仗的战士用的,枪子把肚子打个洞,都不知道疼,还要往前冲锋啊!这玩意儿打上不知道累,你们比赛跑到终点,可要给我站住,可不能跑起来没完呐!’他说的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