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过后,小雨如织,人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拄着根竹棍子在秧田里扯稗子、捉杂草、松泥土,名曰薅(hāo)秧。一般秧苗在抽穗前,要薅3次秧。
稗草狡猾地混在秧子里偷吃肥料,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儿,不是老把式还认不出。旁边的婆婆说,稗草叶片上的经脉是白色的,表面很光滑,没有茸毛毛,摸起来不刺手。
那些老把式则优哉游哉,边薅秧,边唱起薅秧歌:“大田薅秧稗子多,扯了一窝又一窝。大田薅秧脚跟脚,不唱山歌不快活……”慢慢悠悠,一天下来,田埂上扔满了稗草、千金子、莎草等。
几天后,薅过的秧苗来了精神,你追我赶,使劲儿、发狠地往上冲。几冲几冲就绿了,绿得让人心疼。从这丘田到那丘田,从这个村庄到那个村庄,连成一片、绿成一片。
但这种绿不是朱自清笔下的绿。朱自清笔下的绿大多小巧、玲珑剔透;也不是草原上的绿,“离离原上草”,那绿则显得苍茫而粗犷。
这秧苗的绿呢?给人一种幸福、一种陶醉。想到秋天金黄的稻谷将遍布田野,是的,应该是一种陶醉吧。
秧鸡躲在田中央,聪明得很,把秧苗扑腾折断、团拢垒成一个舒适的小窝,呼朋唤友咚咚咚地叫着。运气好的话,循着叫声找过去,有时还能寻找到一窝秧鸡蛋呢!拿回家去,煎一二两猪油,蒸上,香喷喷的一碗秧鸡蛋哟!
可惜的是,大人们说,细娃儿不能吃秧鸡蛋啊,漂亮俊俏的脸蛋上会长不少雀斑的,将来如何娶媳妇儿、找婆家呢?
不过,那坡上绿泱泱的一大笼刺藤下,藏着一嘟噜一嘟噜成熟了的薅秧泡儿,乌黑乌黑的。扯下来就吃,酸甜酸甜的,吃得满嘴都是紫红色。
当雨稍大些,河里涨了水,孩子们提着鱼篼到秧田里捉鱼。沿沟而下,收获总是不少的。
有时候,把邻村张大爷家的秧苗弄坏了,张大爷就在村门口大声吼叫:是哪家背时的娃娃儿在秧田头捣乱?
孩子中有人就喊:“快跑,张老头来了!”于是,提起鱼篼,光着脚丫,扑爬连天呼啦啦跑光了,只听见那无邪的笑声淹没在绿色的田野中。
等第三道秧薅完了,初夏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故乡显得安静和闲暇。青蛙呱呱地叫,男人们叼着烟杆,蹲在田埂边聊着无边的往事,盼着稻花开,议论着这一季的收成。
女人们三五两个聚集在屋檐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叽叽喳喳闲摆着东家长李家短。
田头的秧苗,已开始偷偷地抽穗灌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