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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毕业生求职误入传销致死 寒门子弟在天津经历了什么

2017-08-15 12:29:24    国际在线  参与评论()人

  没有春秋的故乡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我没有意识到,从此故乡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张超的朋友圈的这句签名永远定格了。

从他离家上大学开始,他再也没见过故乡的春秋。

2016年7月毕业后,他与云南建投第六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云南六建”)路桥分公司签约。“当时孩子去云南也是看就业情况不好,着急签了约。”张国华解释说。

今年春节回家与朋友相聚,对生活鲜有抱怨的张超说起工作的地方没什么人,快递特别慢,或者天天看山看水也无聊。

回家后的张超第一次被催婚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与乡村文化的疏离,内向的他又躲不过亲戚朋友的好奇。

表姐杨柳问他,“啥时候带个媳妇回来?”他有些腼腆地说,“姐别担心了,会有的。”

8月12日,在云南六建负责招聘的段丽梅告诉记者,“张超刚离职一个月,他很能吃苦,工资涨得很快,领导和工友都喜欢他。”

云南六建路桥分公司总经理张宝曾在张超递交辞呈后找他谈心,想挽留他,辞职前张超每月的工资已达到5000元。

张超或许是回乡心切,编了话说自己是家中独子,父母希望他回乡成家,解决个人问题。张宝见劝说不动,也就在辞呈上签下同意二字。

6月29日,张超因早已联系好北京一家公司的面试,他从云南坐火车到北京。张国阳对此印象特别深,他五月就知道这个信息,但恰好29日当天他从北京去杭州出差,与好友擦肩而过。

他问张超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北京相聚,张超答说前一天和之前的工友喝酒喝多了,当地的白酒度数高,平时酒量挺好的他也没招架住,所以迟了一天出发。

“我劝过他坐飞机来,虽然我知道他不可能坐飞机的,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张超唯一一次坐飞机是去年赶着去昆明的公司报到入职。

但张超到了北京之后,很快识破那家公司并不靠谱,“让他先交钱去朝阳区办证才能面试。”张国阳还劝张超,“别这么早出去工作,回家即使找到(工作)也不用着急去,难得回趟家。”

张超6月29日晚就上了回老家的火车,还让发小张锐隔天去郭屯镇上接他。

发小张锐在杭州做老师,正值暑假期间,他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母亲。6月30日早上五点,张锐如约骑着电动车来接张超回家。下午三点左右,张锐又跑去张超家里,跟他聊到将近六点。

在那次谈话中,“我能感受到他压力挺大的,但是责任心又特别强。他弟弟马上要上初中,父母都过了五十岁,还要照顾年过八旬的老奶奶,父母做起农活已有些力不从心,他知道养家的担子早晚都会落在自己身上。”张锐说。

西张楼村里住有1600余人,分成七个生产大队,张超家所属的二队有不到300人,“二队能出高材生,重孝,重仁义,否则在村里待不下去。”据张国阳介绍。“村里人的见识是读书人的工资肯定不能比在外打工的少。”

根据他好友们的回忆,张超有三份工作可选,一份是在济南,工资两千多块,但需要等一个月才能面试;一份在滨州,工资四千块,据称上海在滨州有个投资项目;还有一份就是“烟建”,介绍称有项目在天津,转正后工资六千块,有五险一金。对于张超来说,第一份工作等待太久,回报不高;第三份工作虽然不像第二份在本省,但好在满足离家不远的条件,工资相对高也成为最大的诱惑。

张锐在近三小时的谈话中特地提醒了他关于传销的事情,但他们对传销的认识不过是熟人拉熟人、亲戚拉亲戚骗钱,“张超从来没想到传销会害人命,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通过网络平台投简历会不安全,或者说大学生群体普遍认可通过网站投简历的求职方式。”

7月1日,张锐陪母亲去济宁的医院动手术。他没想到,再见张超已经是和张国华一起手捧他的骨灰盒,“有点沉”。

张国阳也耿耿于怀,为何张超没在临行前告诉他们这个决定。他只要想到好友在被传销组织的人围困时无人搭救,内心就会泛起一阵阵痛楚。

在家十日,张超除了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之外,他还会帮父母下地干些农活。

张国阳说,“在村里人看来,年轻人就该出去,尤其家里那么穷的话,在家多待一天都是一种奢侈。”

“穷啊,小孩就是想赚钱。”张国华这样解释孩子急切去天津面试的原因。

  无奈的抗争

“法律援助是什么……我看不用请律师,可以找人写个状子。”8月8日上午,张国华蹲在静海区刑侦大队门口的树荫下说。

“不成。”张国华的姐夫在一旁断然反对,他劝张国华,请了律师就不用来回跑了,否则不懂还瞎忙活。

早在7月23日,张国华就知道了李文星的事,两个孩子的情况有些相似,出身农村、求职心切、身陷传销、同天身亡。

亲属中有人将张超的案件爆料给山东本地的媒体。起初,张国华很是抗拒。但来人都说能帮助儿子讨回公道,他就变得半推半就起来。

他听从一家媒体的建议,给张家窝派出所打去电话询问案件进展,并录了音提供给媒体。“这些话其实警方之前也跟我说过,只是之前没录音,也是警方提供给家属的案件信息。”

8月7日,他到天津先后去了西青区张家窝派出所、静海区刑侦大队和经侦大队,一一问询。到他8月8日下午离开天津时,还没有得到答复。“据说把派出所接电话的小同志害得挺惨。”张国华有些内疚,也因而有了推论,“媒体知道越多,警方会说得越少。”

然而,他一边说着拒绝媒体的采访,一边还是忍不住跟电话那头的记者多说几句,“别人也不容易,都是关心咱孩子。”

更关键的是,他放不下对案件的诸多疑问,“到底是哪家信息平台让我儿跳进了坑?”、“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为什么我儿一米八三的个子,之前身体好好的,会在短短三天里因 中暑 身亡?”“他平时戴眼镜,为什么眼镜不见了?”

“我就想要个说法,”一转身他却又战战兢兢起来,“我也知道咱给政府添麻烦了……”张超的遗体停放在太平间时,原本要收一万六七的费用,西青区的一名法医找人给他减免了七千多,他心心念念让记者一定要在稿子里感谢那个法医。

张国华不愿白受人恩惠,也不愿占人便宜。从天津回到郓城的那天晚上,他到镇上面馆吃饭,老板了解他家情况,结账时没要他的钱,他坚持要给,两人就这么推让了半天。

当了一辈子老农民,张国华没想到半身入土时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觉得儿子冤屈,自己憋屈。

从天津回郓城,他买了人生第一次的卧铺车票,但一刻都没有躺下,他老惦记着孩子念高中时的一件事。

那次郓城一中的老师打电话给他,说张超在宿舍里玩手机,他知道孩子是冤枉的,但他没有打电话给老师证明这个问题。他现在觉得有些后悔了,不该让孩子带一点点冤枉离开。(文中张国华、罗梅、张迅、张锐、杨柳为化名)

(原标题:谁害死了张超?贫困大学毕业生天津求职误入传销致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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