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是民歌中“那遥远的地方”,受平均4000米以上高海拔等自然条件所限,这里也成为决战“三区三州”深度贫困的重要阵地。
脱贫攻坚进入收官阶段,新华社记者在2020年夏秋之交来到这片山宗水源的土地,聆听浩荡江河、广袤牧场、搬迁新村的回响:一个个脱贫故事,在离天最近的高原大地上,定格成像,汇聚成光。
“无际草原上的新村落”
从省会西宁驱车向西南方向行驶5个小时,景色也从高楼林立的都市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高原草场。
临近海南藏族自治州兴海县城,一派秀美气象让记者途中疲劳尽消:一个坐落在碧绿草原中的村落映入眼帘,一排排色彩鲜亮的藏家民居错落有致,村中央建有一块标准足球场,正在踢球的孩子们追逐嬉戏……
两名小朋友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兴海县安多民俗文化村玩耍(8月6日摄)。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天空格外透亮,人们笑声爽朗。
作为海南州最大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这个名为“安多”的民俗文化村占地1500亩,安置有涉及48个村的853户、3421名农牧民群众。休闲广场、商业作坊、电商基地和乡村旅游富民设施等配套,让搬迁群众有了“从未享受过的好日子”。
“以前老村里,土房子黑乎乎,用煤油灯。如今在新房子里,用电用水再也不发愁啦。”65岁的藏族阿妈周德打开话匣子就不停,一连串藏语让负责翻译的当地扶贫干部直呼“跟不上”。
这是住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兴海县安多民俗文化村的65岁的藏族阿妈周德(8月6日摄)。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周德过去住在黄河峡谷边海拔3000多米的曲什安镇塔洞村,到县城要翻过好几座大山,说起当时艰难的日子,周德直摆手。
为改变“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窘境,在国家扶贫政策支持下,2017年兴海县投资2.1亿元打造了安多民俗文化村这个易地搬迁点。
2018年秋天,周德和贫困户村民们一起搬到安多村。“山上的草场都流转出去了,每年2000多元的租金。”周德掰着指头算收入,“女儿在村里当保洁员,外孙女上小学每天校车接送,我看病全报销,还有低保等补贴,家里年收入有3万多元。”
虽语言不通,通过翻译交流却很顺畅。当记者提到“建档立卡”“低保”等词汇时,特别熟悉这些汉语字眼的她,眼里放着光,总是在笑。
采访临结束,她还追出门来,询问记者:“免费医疗政策好,这一点你们记下了吗?”
兴海县扶贫开发局局长久先太说,放下牧鞭的村民们正在政府引导下,积极发展旅游等多元产业,这个新建的搬迁村两年来年人均增收2.16万元。
黄河蜿蜒曲折,从兴海县向东300多公里,流经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
这是6月16日拍摄的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境内的丹霞地貌(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吴刚摄
两年多前,尖扎县依黄河地势建成了有251套住房的易地搬迁安置点——德吉村,全县7个乡镇30个村的251户、946名藏族群众走出大山,搬到这里。
德吉村的蓝天,一碧如洗,成排的房屋中央是文化广场,旁边高大的黄河水车缓缓转动。如今,德吉村实现了从易地搬迁村到“网红景点”的转变,游客络绎不绝。
记者走进卓玛太家的民宿,院落里有优雅的木屋,屋内藏式土炕连接取暖的藏式铁炉,奶茶咕嘟嘟冒着热气。
“就像阳光照进我的家。”卓玛太这样形容国家扶贫政策。以前一家7口年收入不足1万元,在当地扶贫干部帮助下,他使用“关门是家、开门是店”的民宿经营模式,今年暑期旺季每天进账超过3000元。
“德吉”,在藏语中意为“幸福”。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幸福的模样。
这是6月15日拍摄的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境内的丹霞地貌(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吴刚摄
“十三五”期间,青海省全面完成38个县(市、区)、1249个村的易地扶贫搬迁项目,搬迁安置农牧民群众5.2万户、20万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3.3万户、11.89万人。
“太阳照耀在塔拉滩”
登上47米高的瞭望塔,曾经的荒漠戈壁变了模样,高天流云的影子在绵延天际的太阳能电池板上移动。
这是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塔拉滩的光伏发电基地(8月5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即便是记者放出高空无人机,也无法全览这个位于塔拉滩的大型光伏产业基地。
“光伏园区有609平方公里,接近一个新加坡的面积。”海南州绿色产业发展园区管委会副主任涂新彭自豪地介绍,“青海上个月已刷新的‘绿电百日’纪录,河南、北京等地的‘绿电’,都有这个园区的贡献。”
位于海南州共和县的塔拉滩,昔日是沙丘遍布的荒漠戈壁,也曾是三江源风沙危害严重的地区。
羊群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塔拉滩的光伏发电基地休憩(8月5日摄)。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为生活,要养牛羊种地;为生态,需禁牧退耕。两难中,风沙逼走住户,最多的搬家3次。”共和县恰卜恰镇西台村党支部书记马进学说。
如何破解生态、贫困的双重难题?
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格尔木到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共和、贵德,从果洛藏族自治州的玛多再到海东市的循化撒拉族自治县……记者沿路处处都能听到当地利用光照来做大光伏产业扶贫的故事。
抓住国家政策机遇,立足高海拔和日均日照时长达8小时等特殊地理气候条件,塔拉滩建成了光伏发电基地,其中容纳5县11个村采取“飞地”模式集中建设的50.5兆瓦村级光伏扶贫电站,探索出生态治理、新能源产业发展、贫困户增收有机结合的“生态扶贫”路径。
羊群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光伏发电园区内吃草(2019年6月16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吴刚摄
“一是设置与贫困户自身能力相适应的光伏公益岗位,实现家门口就业;二是大面积铺设光伏板遏制风速、涵养水土,改善局部生态。”海南州扶贫开发局局长王学军说。
有了光伏板遮掩,荒滩上的草慢慢长了起来。记者在现场看到,每排太阳能电池板的尽头,都竖有带着扶贫村名字的标牌;太阳能电池板下绿草繁茂,还特意留出1米多的高度,方便羊群穿行吃草。秋冬季时,除草消除火灾隐患也成了如今当地扶贫的工种。
光伏好效益带来扶贫好收益。塔拉滩园区设置脱贫户光伏公益岗位5664个,安排上岗1427人,发放工资174.23万元,为贫困群众带来好机遇。
羊群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光伏发电园区内吃草(2019年6月16日摄)。新华社记者吴刚摄
新媳妇进家嫌穷、一个月就跑掉的西台村村民马生建,潦倒半生,直到去年快50岁才又娶上了媳妇。
“多亏了光伏分红,我还能去园区放羊,算下来每月能挣3000元。”在鲜花盛开、蔬菜满园的家中小院里,马生建边聊边顺手拔了几个胡萝卜递给我们。
因为光伏,成千上万个“马生建”“像重新活了一次”。
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村民马生建在整理院子(8月5日摄)。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一路走来,一个感受越发明显:不论身处何处、环境如何艰苦,各地干部群众都在想方设法利用好优势资源来致富。哪怕只有一束光,也要用来照亮群众的日子。
目前,青海累计争取光伏扶贫指标721.6兆瓦,每年发电预期收入5.7亿元,直接带动8.74万户贫困户增收。其中村级光伏扶贫指标471.6兆瓦,实现了全省1622个贫困村村均290千瓦全覆盖,村均年度收益达到30万元左右,收益期长达20年。
“有了更辽阔的远方”
9月,开学季。兴海县安多民俗文化村的普化加,走进了青海民族大学,成为政治学与行政学专业的大一新生。3年前,他随长辈搬出贫瘠大山。如今的他,成了全家奔向更好生活的新希望。
9月,收获季。兴海县夏塘村的尤拉太转正了。去年从青海大学毕业后,尤拉太被纳入一家电力企业的就业扶贫人才专项招聘计划,成为一名水电站实习员工。他说:“转正后工资会涨,助学贷款很快就能还清了。”
……
如果说,易地搬迁是住上新房子,光伏产业是鼓了钱袋子,那么对教育的重视、观念的转变,则是贫困群众希望的种子,是脱贫攻坚中耀眼的光。
“脱贫攻坚”“15年免费教育”……记者在青海藏文搜索引擎“云藏”看到的这些排名前10位的热词,充分透露出高原群众用奋斗创造美好生活的期盼之情。
新一轮脱贫攻坚战打响以来,在国家政策扶持下,青海各族干部群众倾力攻坚,全省42个贫困县、1622个贫困村全部脱贫退出,实际减贫53.9万人,高原大地发生巨变。
一场雨后的贵德县,丹山碧水蜿蜒相依,河谷林带郁郁葱葱。
这是6月15日拍摄的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境内的丹霞地貌(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吴刚摄
在贵德县常牧镇切扎村,村民万德卡讲起两年前的场景,笑得合不拢嘴:当时,他作为脱贫光荣户代表到县里领奖——一辆农用三轮车,还即兴演讲了5分钟,“告诉大家是怎么致富的”。
人口多、草山少,5年前,万德卡一家被认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5年来,万德卡一家不仅通过易地扶贫搬迁住上了新房,还用扶贫专项贷款投资羊羔生意,去年开始他又担任草管员,生活红火了起来。
“等、靠、要,是拔不了穷根的。有党的政策帮助,我们更要自己去洒汗水、加油干。”万德卡的大儿子已经在青海民族大学读大二了,他自己还准备再投资开一个牧家乐。
当好政策遇上好干劲,双手就能创造好日子。
这几天,青海阿妈罗罗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的藏族小伙儿斗本加,正忙着给当地的文化旅游宣传片进行后期制作。
30岁的斗本加带着几个伙伴,创办文化传播公司,已经拍摄了多部纪录片。斗本加这样说:“我们就是用自己的镜头,记录家乡的巨变。”
青海阿妈罗罗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的藏族小伙儿斗本加(右)和同事在给一部文化旅游宣传片进行后期制作(8月5日摄)。新华社记者邢广利摄
镜头下最美的风景,莫过于“人”。
去年,22岁的空姐周毛才让从福建厦门航空公司辞职,返回家乡海南州工作。
“读书工作6年后回来,家乡不仅建筑更高了,还有了越来越多的电商、外卖、网约车。家乡更美了,生活也更方便了。”记者面前的这个藏族女孩,装束时髦,腼腆之中透出这个年纪少有的自信。
说起沿海和家乡的异同,周毛才让有这样一个心愿:希望家乡有一天也能拥有机场,让更多的人飞到更远更辽阔的地方。
一旁的当地干部告诉我们,其实,离青海湖不远的海南州机场已在研究和规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