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能留住他
手术的间隙
杨振宇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没事，我没事……”
8月17日上午
杨振宇的追悼会隆重举行
杨振宇的孩子将满四岁
和爸爸遗体告别的时候
他把一辆玩具救护车紧紧攥在手里
等着爸爸回来
妻子金秋是一名护士
两人工作都很忙
一家三口
从来没走出邯郸市去旅游一回
七夕，很多人花前月下的时候
金秋给杨振宇写下一封信：
我的杨先生：
以前我手机里的他一直叫“肥仔”。无意中，单位麻醉老师发给我一个视频，讲的是现在人管自己的丈夫称呼种种，实在没有了过去的含蓄和尊重，于是我改称“杨先生”。
我俩从2010年相识、相恋，结婚生子到今年整八年！但八年相处时间的总和真的还超不过普通夫妻的两年！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任何情侣都不可能去的地方——烈士陵园！有谁会去那个地方？！他的解释是这样的：别小看这个地方，4A级旅游景点，它是咱们邯郸的骄傲，晋冀鲁豫四省交界就盖咱这了！每年清明节时都会有四个省份的人前来祭拜！天啊！我想当时要不是因为单位离得近我无论如何不会去！
那时的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外貌协会”的！喜欢的是小鲜肉，小明星！怎么会看上200多斤不修边幅的大胖子！而且约会地方是烈士陵园！于是第一次见面后就断了联系。
第二次见面是在单位。下夜班护士长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人家看上你了，就是咱们十八床老太太的儿子，我沾沾自喜地同意了！一见面！又是他！我说上夜班时候怎么看见门口有个那么“肥硕”，又似曾相识的身影……
事后他告诉我，第一次我拒绝后他就特别难受，但是又不敢联系我，因为那时候他刚考上公务员，还没有正式职位和收入，怕耽误我，竟没想到能在医院再次看见我！我问他工作不是在磁县吗，那么远晚上来送饭？他说哥哥嫂子上班忙，侄女还小，爸在医院待一天了，他来回跑跑应该的！
我想这个人够孝顺，应该是好人，既然都找我们护士长介绍了那就处处看吧！可是仅仅处了八年……
相处之间除了快乐温暖的回忆，很多的是争吵和分歧！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买了个大拖鞋给他，之后不见他穿了！我说鞋呢？他竟然说给看大门的大爷了，人家鞋破得不行了，农村人不舍得换新！那是我给你买的鞋啊！
还有一次我买新背包给他，很久不见他背，一直背的是哥哥剩下的旧包！我问他新包为啥不换？他说这个包很结实，还能背，你那个看着就贵，我把这个背坏了再换！
后来有了孩子，工作都很繁忙的我们更加没有娱乐的时间，我常常抱怨他，别人都能带孩子出去转转，到处走走，咱们呢？咱连带孩子到县城摘个桃的时间都没有！他总是说啥时候案子弄完了我就能休息了，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咱去哪！当时电视节目里播的是广州长隆野生动物园的广告节目，我说那咱就去这吧！之后他说，那不行，这个地方远时间来不及，咱去石家庄动物园一样！
别人家过年是团圆的，我们家过年从来没有聚齐过！不是他出差就是我值班！春节后面马上就是情人节，毫不夸张地讲，八年情人节，没有一顿浪漫的晚餐！因为他永远在别人最亲昵恩爱的现场（热闹的商场周边）执勤站岗！
去年给孩子买的磁力片玩具，他边陪孩子玩边说这个玩具不赖，哪买的？我说网上，你又不给孩子买玩具，问这干啥？他说，你看看你，我觉得这个玩具特别好！
过了几天，我发现家里电脑屋多了好几箱磁力片！我就问他，你买这么多干啥啊？都给咱孩子的？？他说，不是！好多朋友同学家的孩子和咱孩子差不多大，我想给他们也送一个！我非常不理解地质问他，你总说我给孩子买玩具花钱太多，难道这个不浪费吗？
于是到今天我家还有两箱没来及送出的磁力片！我多想问问他这两箱要送给谁…...
孩子小的时候爱咳嗽，于是我买了个雾化器，东西到了，我正得意自己买了个好物件。他看见就问，买这个有用吗？不是不赞同你买东西，这种一年也用不了一次的东西完全就是浪费，去医院雾化也是一样的！资源浪费！我想他就是小气！可是过了大概一个月不到，他问我雾化器还能不能用？说单位同事孩子需要雾化，要拿走让人家用用！诶？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可真的生气了！就说，坏了，质量不行！他心怎么就那么大呢？
一直以来我都没觉得他如何关心我，关心我们这个家，直到他被送到医院的那天见到我的一句话：“你怎么来了？”我一下子崩溃了！我知道他想着我下周一去进修，不想耽误我！可是我怎么来了？？作为一个在手术室工作八年的护士，就算啥也不懂，也知道喷射呕吐和小便失禁意味着什么！！也能想到他当时是怎样的痛苦！！可是他却问我怎么来了！
大夫把我拉到电脑前面一个字一个字地交代病情！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真实的手术画面，我形象地看着，80ml的出血量！我啥也不敢想也不能想！就是想躲起来！我害怕！为啥这个人是你！？手术从夜里八点开始直到早上五点！我被叫去把字签了又签！从病危通知，手术通知，麻醉通知，到放弃抢救，死亡通知，尸体解剖知情同意书……我竟然是给你签的这些！你竟然让我给你签这些？
送你的那天是七夕！之前问你七夕送我什么礼物？你说到时候你想要啥我跟你去买！可是，你啥也没有跟着我去买！！但确实给了我太多太多！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路旁自发地站立了无数的人！穿警服的，不穿警服的，一排排，一队队！车开过我看着路边的人，他们手拿着条幅，照片，带着白花，亲自为你送行！突然对你的感觉变了，变得有些肃然起敬！我真的对你不够了解！我之前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看到这些好像突然变得不认识你了！你是我之前所认为和理解的那个杨振宇吗？
墓地里你的一个战友悄悄递过来一张卡片，写满了电话号码！他说他们会一直帮助我，其他的我都没有听清楚！因为当时我都哭傻了……
这两天我慢慢向儿子解释你的事情，家里都怕他被吓到，可是他什么都知道！他送你的时候非要拿一辆救护车玩具！！！可是他之前一直喜欢的是警车和消防车啊！这两天他问我：“妈妈，爸爸到天上值班去了？他太忙了是不是？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可暂时真的有些困难！他常常哭醒，再睡！闷闷不乐！而我凌晨四点会准时醒来！
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有时候面对死亡真的太理智，想寄托一些思念都无处表达！
你曾经对我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你不了解我！”我想我是真的不了解你吧……
夜深，雨断断续续，像是对我的回答！
想你！愿你在天上没有痛苦！不再忙碌！
七夕·夜
金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