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AKA桃叨叨AKA桃叨叨

作者/阿朕

“爱奇艺今年一二季度都盈利了，他们亏了十三年，都已经开始赚钱了，这就是剧集带来的效应。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去跟长剧集比？”

上影节开幕论坛，博纳影业董事长于冬的发言一如既往地语出惊人。2023年，《狂飙》、《漫长的季节》等剧集爆款令烧钱已久的互联网平台迎来春天，而挺过疫情三年的中国电影行业，也在期盼久旱逢甘霖。

上影节现场的热闹，令我们切实感到行业复苏的脚步：金爵论坛人满为患，影院热门场次早早售罄，大批年轻人涌入影院，主竞赛单元一票难求，众多电影宣发特种兵式路演，接连三天在抖音电影奇遇夜、上影节、电影之夜红毯扎堆亮相.....

2023年尚未过半，中国电影年度票房已突破230亿，欣欣向荣中也流露出几分焦虑。ChatGPT，元宇宙，苹果MR头显等科技话题，成为来上海的电影人的常谈，也有从业者担心，短视频卡段满天飞以及倍速播放的网播模式，会毁掉观众对于电影长片的耐心。

技术变革会给电影行业带来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流媒体抢夺观众注意力是否会为影院带来更大冲击？提质增效的中国电影，将如何用本土故事来满足观众日益提高的观影审美？

这些答案，也许藏在上影节影人的观点碰撞里。

技术VS艺术：

想象力翅膀还是洪水猛兽？

“我眼下关注技术对电影两个方面的改变：一是AI对电影制作技术的改变，二是VR对于电影发行放映的改变。”

作为国产动画大户光线影业的掌门人，王长田对技术带给动画电影的提质增效感受深刻。“我们的一位动画导演跟我讲，原来需要成熟美术师1个月做出的场景图，如今一个晚上可以输出几千张，还要好得多，这远远超过我的现象。”

“技术创新会助力整个动画电影制作周期效率提升30%左右，也就是我们一年计划出品3部电影，未来有机会变成4部。”

但技术革新渗透电影全产业链带来的不止有惊喜，也有创作者的焦虑。

黄建新导演还记得前段时间碰到郭帆导演，他讲述了自己运用ChatGPT进行创作的经历，“我需要生成一个欧洲中年男人的表演片段”，一二十分钟后ChatGPT给他发来结果，眼神、语速均可以调整，人工智能学习的速度是指数级的。

郭帆不禁感慨：这根本不是工具，“它就是一个导演，如果这个指令是老板下发的呢，那导演不就不需要存在了吗？”

技术发展带来的放映手段革新，让优质流媒体内容与院线电影共同抢夺用户注意力。正如英美剧的崛起将好莱坞电影推向特效浪潮与超级英雄宇宙，中国电影人正在面临剧集、短视频、直播等互联网内容的挑战。

“今年热播的几部剧像《狂飙》、《漫长的季节》，这样的长剧集讲故事的质量越来越高，覆盖面越来越广，真正对电影的冲击，是剧集的崛起。”

作为传统电影公司，今年博纳已经启动了剧集《上甘岭》的拍摄。“我都不敢再拍电影了，我们在做电影感强化的长剧集概念，”于冬感慨。

但从电影的角度，他认为中国电影需要回归讲好故事的时代，“不是拼特效，而是拍人文、拍故事、拍人物。当然技术赋能是必不可少的，它拉升了视听想象力，否则你进不到院线去。”

“国产影片占优势地位的状况是在疫情期间取得的，基础并不牢固，”王长田对于目前国产电影票房的高歌猛进并不乐观。“我们的观众在逐渐流失，如果总观众数量和总票房都在降低，那么（国产片票房）比例上升没有太多实际意义，我们需要共同培养观众，用更好的电影产品来调动观众热情。”

在机遇与挑战同时降临、观众审美与观影方式快速变化的当下，积极拥抱技术、尊重电影本体创作的多元化表达是电影人的共识。

以上海影城为例，前段时间的SHO未来·海上论坛上，谢晋导演以数字人形态做开幕致辞，上影经典IP葫芦娃作为数字天团首秀“出道”，都令人感慨AIGC打开了IP+探索以及艺术永生的新世界大门。

“电影科技一日千里，为电影带来了很多不可能实现的场景，”于冬认为。

“如今我们的美术师需要用一张五十年代的报纸，他语音输入就可以生成。当新技术应用于电影制作，很多演员会有危机感，其实这恰恰延长了他们的艺术生命，变年轻或者变老过去依靠化妆，现在技术完全可以实现，这是对于电影革命性的改变。”

而在影院终端场景下，面对小屏幕流媒体的冲击，震撼的视听内容、沉浸式的剧场效果成为大银幕留住观众的关键。

“今年《流浪地球2》就受益于技术支撑和推动，有20多位科学家作为拍摄技术顾问，这在世界范围都是很少见的创作结构，”中影集团董事长傅若清认为。

“在数字化和互联网时代，提升观众的观影享受与舒适度，难道不是电影人应该给观众做的么？否则观众为什么要花时间、精力和金钱去电影院看电影呢？如今高帧率不应该说是高帧率，而是现在的24帧是低帧率，我们需要行业方方面面高度关注和重视技术，才能带领电影更好实现飞跃。”

“关于帧率的问题，不管CBA、NBA还是冬奥会超高清转播，都已经实现了120帧，技术上我们完全具备这种突破，”中国移动咪咕公司总经理刘昕作为论坛技术代表坦言。

他想到十多年前中国移动开始做游戏时，就在思考如何留住用户的问题。

“PC网游时代中国游戏行业是600万用户，如今随着智能手机的发展，整个游戏在中国的市场规模是2500亿，用户数是3亿，这是技术为用户空间带来的增长。未来数字时空会超越物理时空，帮助电影行业提升效率、降低成本、降低参与难度，带来更广阔的空间。”

而无论技术如何革新，追求快乐、幸福和认同，是人的三大基础需求，电影作为传递情感共鸣的媒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技术是帮助和辅助创新更大范围地发生，而用户最终需要的是故事。”作为乐观派，刘昕认为不管科技如何日新月异，创作者都不会被取代，电影行业在科技创新驱动下，只会更大程度拓展人类想象力的可能，“焦虑的应该是我们这帮搞技术的人（笑）”。

让观众说出“我爱你”的中国电影，

路在何方？

当电影大佬站在宏观视角呼吁行业高质量发展时，创作者们则在用自己的方式留住观众。

上海大光明电影院门口，人潮熙熙攘攘。作为上影节开幕式影片的《我爱你！》，在这座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场所进行首映。

与人们想象中老年人生活的暮气沉沉，或是底层人民苦不欲生的惨痛情绪截然不同，电影浪漫而热烈，年轻化的叙事手法让在场的Z世代观众又哭又笑，沉浸在常为戒与李慧如半路相守的爱情里。

当倪大红、惠英红、叶童等电影主创一一上台，整个影院沸腾起来，掌声几乎要把百年剧院的房顶掀翻。当天梁家辉因为女儿出嫁遗憾缺席，但所有人都热情献上隔空祝福，也正印证了电影中那句台词：“我爱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这三个字治愈不了的。

主角身份是拾荒者，又是被社会主流焦点忽视的老年群体，导演韩延真敢拍。当外界讨论VR头显、人工智能时，他没有精力也似乎不想弄明白这些。

“可能因为疫情，大家节奏都慢下来了，给了我们更多时间思考，我的心态也有了更多变化。”

对韩延而言，几年前他对于创作多样性、多元化的理解是不停地更换赛道，“这部拍了一部现实主义，下一部就要拍科幻或者武侠，但现在我觉得这个行业缺少的，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深耕。”

“我现在去拍科幻，创作体验会很新鲜，但可能郭帆三年前都已经做过了，我现在的‘新鲜’，是三年前郭帆走过的弯路。”

外面的世界从不停止喧嚣，他选择少看电影，多去街上看人，观察生活，每天花时间在网上浏览快递员、医生等各行业的人拍摄的日常。《我爱你！》正式开拍前，韩延与四位主演排练了一个月，试图找到真正接地气的表演方式，让他们成为故事中为爱与死亡纠结、爆发又释怀的人。

“新媒体带给了我一些新的朋友，把我的社交圈打开了，”韩延认为。“可能急于跟国际接轨，让中国电影被国际认可也存在一个陷阱：我们不能为了多元化而多元化，也不能为了国际化而国际化。”

讲好中国自己的故事，满足各个细分群体的观影需求，正成为当下中国影视行业的大势所趋。

2021年沪语电影《爱情神话》以黑马姿态横空出世，作为出品人，上影集团董事长王健儿感慨这部电影深受都市白领女性的喜爱，“有观众已经五刷、六刷，可能是因为它很精致、优雅、多元又包容，极具烟火气，从女性观众视角展现了现实中的两性关系，塑造了前卫、现代、独立的女性观众形象。”

而同样由上影出品、中国风十足的动画剧集《中国奇谭》，今年在B站独播成为开年爆款。其中《小妖怪的夏天》主角猪妖的打工人设定，令众多年轻人产生强烈共鸣，“我们最近也在筹备要把《小妖怪的夏天》拍成大电影，搬上大银幕，”王健儿透露。

同样关注电影类型结构转变的还有王长田，光线影业近年发力于国产动画制作，《哪吒之魔童闹海》、《小倩》以及中国神话宇宙系列均在如火如荼筹备中，试图建立中国人自己的漫威宇宙，而这一系列规划将长达数十年之久，对于IP系列化的长线布局，正成为中国电影人潜心磨练内功的体现。

在傅若清看来，自2003年电影产业市场化起步到现在，培养起来的中国主流电影观众迈入20岁门槛，对中国故事、周边人和事的共情、共鸣需求更大了。

“好莱坞电影系列化一直延续原来的故事解构和特效技术，没有太大提升，而中国故事不断涌现，再加上技术能力、技术表达和导演创作能力与手法不断提升，我们从自身文化自信和故事角度，都更吸引中国观众了。”

即将到来的端午档、暑期档，依然有《变形金刚》、《闪电侠》等好莱坞超级大片登陆，但《消失的她》《封神》《热烈》等国产电影，更加受到观众的期待。

IMAX中国首席执行官孟丹青表示，近几年IMAX国产片贡献的票房比例，从2018年的5%到6%，到现在首周末上映可以达到8%到10%。

今年春节档票房突破67亿，市场报复性增长为行业复苏带来了很大信心：只要电影好，观众会回来。

而良性的生态需要百花齐放，市场上不能只有主流大片，也需要有文艺片，有触及小众题材和边缘群体、但具备情感普适性的剧情片。

在展望未来时，除了呼吁电影政策向内容倾斜，王长田也希望分线发行体系能够早日建立。

“每年有八九百部影片取得发行许可证，但只有四五百能上映，很多还是一轮游。给更多中小影片机会，这操作起来并不难，为什么一直不做呢？也许今年我们就可以把它做起来，中国电影观众的选择会大大提升，很多效益不太好的影院也有可能得到提升，中小体量、探索性的艺术影片会获得更多空间。”

在《我爱你！》中，尚未鼓起勇气再奋不顾身爱一次的常为戒，看向石头上写的“天涯若比邻”，字幕译为Love transcend distance（爱超越距离）。

不管从哪个方向努力，从业者对于电影创作夜以继日的执着奔赴，在这个6月的上海，显得尤为热烈。

正如《人类简史》中提到，会讲故事，让人类征服一切。而电影行业，恰恰集中了全人类最会讲故事的群体，还有什么挑战，是不可逾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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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直击上影节：郭帆焦虑ChatGPT，于冬羡慕爱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