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在《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视域下》一书中也指出,“资本主义和父权制既是互相对立的,又是互相补充的”。随着市场与家庭的分离,家务劳动成了无偿的非生产性劳动,并主要由女性承担。女性研究者宋少鹏更进一步论述道,“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个人(往往是男人)在公共领域中的职业表现,需要私人领域中亲情的无偿支持。比如,性别化的分工(妻子承担的照料劳动和情感劳动)和代际分工(分担照料责任、甚至负担房屋等生活资料的开支)。这种表象背后的实质是资本主义体制需要家庭这种制度,为资本积累服务。”
学者宋少鹏解释到,这就是当前社会里,一方面个人主义盛行、不婚不育女性大量出现,但另一方面社会充斥着呼吁女性回归家庭、对女性“慈母”“孝女”“贤妻”等传统美德予以讴歌的原因。“这种张力凸显的正是在个人/社会的资本主义秩序里,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培育了个人化的社会主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需要个体的自由劳动力),另一方面,家庭作为一种功能性制度仍有存在的需要”,毕竟“家庭是普通人在残酷的资本主义市场社会里的生存需要”。
父母共享育儿假:
避免成为画饼
在这一背景下,父母共享育儿假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下来,这是一个可喜的观念进步。诚如有法律学者所说,“法律本身不只是一个规则体系,在规则体系的背后,是一个特殊的价值追求。法律对价值所作的选择、排列和保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价值的混乱”。父母共享育儿假代表了一种价值取向:育儿不仅仅是女性的责任,男性也应该更多地参与到育儿中来。
从瑞典的案例来看,父母共享育儿假或有可能成为两性平等革命的源头。早在1974年,瑞典就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将“产假”(maternity leave)修改为“育儿假”(parental leave)的国家,并允许父亲母亲可以分享自己的育儿假。但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申请休假的家长中,男性的比例也没超出过10%。这主要还是传统观念的影响,认为育儿是女性的责任,男性承担育儿会被揶揄为“天鹅绒爹爹”。1995年,瑞典正式生效了《育儿假法》,这是一套为爸爸们量身打造的带薪陪产假。在父母领取育儿假补贴的480天中,父亲必须休够60天假,否则不能领取补贴。此外,为鼓励父亲多休育儿假,瑞典社会保障部门还专门设立“平等奖金”。在休够法定的60天育儿假后,父亲每多休30天育儿假,就可多领取“平等奖金”。如果父亲和母亲在休育儿假上做到“完全平等”,即每人休假240天,这对父母就可领取顶额的奖金。
随着法律的不断完善,目前瑞典的育儿假中,双方各有90天不得互相转让。目前瑞典每年有越来越多的父亲开始休育儿假,有近30%的产假是由父亲休的,大幅提升了父亲履行育儿教养责任的比例,同时减少了针对女性的职场性别歧视。
现在的关键是,生育的成本该由谁来承担?只有真正解决了这个问题,父母育儿假才可能落到实处,而不是成为“画饼”。
从法律角度看,我们对于怀孕与刚生产完的女职工的各项福利还是相对完善的。可问题是,此前诸如《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里的很多条例,在落实层面不够,容易成为“纸面上的福利”,很多企业并未给予女性足够的保障。根本原因在于,绝大部分的生育成本都由企业自行承担。这对于很多中小企业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企业自然就缺乏招聘女职员的动力,从招聘到入职也会暴露出各种显性或隐性的针对女性的歧视。比如“只招男性”或“男士优先”,为女职工制定“生育时间表”,要求女职工签订“在劳动合同期限的前三年内不得怀孕”的承诺书,对于怀孕的职工就想法设法逼迫其辞职,或者予以降薪调岗等处理。这就导致女性在职业发展上面临着严重的不平等。
一味指责企业,可能作用有限,因为事实是生育成本大部分转嫁给了企业。而税费减免、给予财政补贴等方式,可以与企业共同分担女性的生育成本。
《82年生的金智英》(2021读者互动版),作者:[韩]赵南柱,译者:尹嘉玄,版本:2021年11月
生育友好型社会:
“去家庭化”的福利支持
更进一步说,父母共享育儿假,会有助于生育率提升吗?
一方面,观念革命必须持续推进。像日本“男主外、女主内”性别分工相当普遍,育儿的责任主要由女性承担,职场对女性的歧视依然很严重,所以很多日本女性放弃结婚生育,1990-2015年50岁以上女性终身未婚率从4.3%激增至14.6%。
另一方面,必须正视到,一味地延长假期,反而可能让女性在职场中面临更大的障碍与歧视。因此,不仅仅是延长育儿假(包括产假),更关键的是,延长男性的育儿假。瑞典在这方面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生育友好型社会不仅意味着生育权利得到有力的保障、生育行为得到充分的肯定和赞赏,也意味着为生育提供强大的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支持。延长产假和育儿假只是一个层面,更应该思量的是,当假期结束后,孩子由谁来带?“生育”,“生”的保障很关键,“育”的保障同样不可或缺。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原标题:韩国跻身“发达国家”,不只靠“富”|新京报专栏此次将韩国确定为“发达国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世界银行的高收入经济体衡量标准取决于人均G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