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李敖访问大陆时,和女儿李文相聚。资料图
台湾著名作家李敖罹患脑癌3月18日在台北不幸过世,享年83岁。18日下午,李敖长女李文就通过脸书(Facebook)发出7点声明,宣布要打“亲子诉讼”,争取自己在李家的定位。
据东森新闻云报道,李文在文中也形容父女间为了完成不同的使命感,“利用了”对方,“老爸和我是‘好朋友’的关系,所以我不会那么的‘难过’”。
李文在声明中说,李敖一直通过提供金钱的方式抚育自己长大,还为自己提供大学学费,这些都让自己很感恩,但自己也有对父亲李敖不满的地方。
李文透露,自己对父亲李敖不满的地方主要是李敖坚决不帮她办理户口,导致自己如今在台湾身份麻烦,而自己14岁时曾被母亲后来的先生性骚扰,李敖却没有出来替自己维权。
此外,李文还说,自己将会写完《李敖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书,曝光父亲李敖私下真实的一面,但也会请人帮忙翻译《李敖大全集》英文版,“让老爸的文学进到国际化”。
对于自己的身份问题,李文表示,自己会去台北地方法院提出“亲子关系”的诉讼,还给自己一个(李家)的位置,“现在只有老爸的扶养证明和曼哈顿出身证明有我们父女的关系,可是台湾所有有关机构的档案文件并没有我和我父亲的任何关系登记。所以我需要法院的证明。也是我应该争取得到的。”
最后李文说,“希望媒体朋友不要太打扰老爸最后太太的家人们。因为他们不太跟媒体打交道的。”
公开报道显示,李文出生于美国西雅图,是李敖与前女友王尚勤的女儿。李敖与王尚勤分手后,李文随母亲生活,大学毕业后从事英语教学和研究工作,曾出版《我和李敖一起骂》一书中,探讨了国民素质及社会文明领域方面的问题。
延伸阅读:
李敖女儿致父亲:老战士永不死,他们只是慢慢凋零
台湾著名作家李敖资料图
据台湾东东森新闻云报道,台湾著名作家李敖罹患脑癌,于2018年3月18日在台北过世,享年83岁。
他一生桀骜不驯,曾多次因文章言论大胆批评台湾国民党当局而入狱,却并不改弦更张,笔耕不辍,一生著作约3000余万字。
据家属公开声明,李敖于2016年被诊断为脑干肿瘤,今年1月,标靶药效渐失,病况急速恶化,并发肺部感染,终于3月18日上午10点59分与世长辞。
“以玩世来醒世,用骂世而救世”的李敖并不忌谈生死。2017年4月他接受香港媒体采访时说,“假如死的话,绝对会很快乐地死掉”,并有一封公开亲笔信,希望“跟家人、友人、仇人好好告别”。
李敖的一生有两段浪漫的爱情。长女李文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父亲逝世的消息后,贴出了李敖生前最喜欢的歌曲《Danny Boy》的译版,以致哀思。
歌词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哦,丹尼少年,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1982年,刚出狱不久的李敖译毕歌词后,还有段附记:“照爱尔兰民歌的原始意味,这首歌是写父子之情,Danny Boy 最后寻找到的,是父子之爱。我这里意译,当然别有所延伸,特此声明如上。”这个“别有延伸”,自然就是死者不已,生者含悲的幽明永隔时的心境吧。
2015年春节时,李文曾受邀为我们当年的春节特刊《致父母》撰文,回忆了父亲对她的影响,以及父女之间的一些趣事。
请不要叫我“李敖的女儿”
文/李文
本文首发于总第697期《中国新闻周刊》
我最不喜欢被贴的标签,就是“李敖的女儿”“李敖之女”。我希望别人对我的称呼是:李文博士,英语教授,作家,礼仪专家,演讲人,嘉宾主持人,维权者,监督人,形象顾问,购物专家,名媛,以及城市不文明现象批评者……惟独不希望别人称我“李敖的女儿”。然而,仔细想想,父女之间的影响是的确存在、无法抹掉的。甚至我不希望别人称我为“李敖之女”,也都和他对我的影响有关。
不被洗脑
我出生在纽约,小时候在台北住过几年,但是老爸坚持,我不能被三民主义洗脑,所以我又搬回到了纽约,英文就成了我的母语。
我在台湾住的那段时间,老爸已经坐牢了。姥姥有时会带我到狱中探望他。大多时候我们只能通过电话交流。偶尔可以见面,我会摸摸他的手背,抱一抱他,他会削一个苹果或者剥橘子给我吃。监狱规定每周只能写两封信,虽然有很多朋友和事情需要联络,但他每星期一定会写一封给我。
我的中文不好,所以每封信都是姥姥念给我听,爸爸要求我一定要用中文给他回信。信里大部分是讲一些有趣味的小知识,教给我一些英文单词,有时还会夹上他从书上裁下来的有意思的图画。爸爸很细心,为了确定信都能收到,他每次都会在信的末尾写上“小文的信已收到”,还叮嘱我要照顾姥姥。
因为是小孩子,所以贪玩一些,每次收到信,我都会觉得好麻烦,又要给爸爸回信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信里的很多观点都对我产生了影响。比如他说:“小文,我们不要信人,我们要信狗,人不可信。”还有许多和世俗观点相背离的看法。当时并不理解老爸的用意,现在再看这些信件,和当时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体会,觉得他是很用心很用心在做这件事。虽然我一直认为老爸不是一个适合有家庭和孩子的人,但一旦成为了一个父亲,他是投入了全身心的努力来扮演好这个角色的。而我也从那时起,有了家里养狗的习惯。
我在美国差不多生活了38年。在美国生活的好处是,没有人会理会你的爸爸是谁、住哪里、开什么车,大家在一片平等的气氛中生活。这使我在2002年到北京时,非常不喜欢别人把我和老爸联系在一起。我认为我和老爸是各自独立的,不需要在提到一个人的时候,要带上另一个。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利用”老爸的名字,警察或政府部门的人听了会加快脚步,而大家也不会质疑我维权的目的,大家完全了解我和老爸的不屈不饶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还好,渐渐地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名气。
在美国生活期间,我看过太多外国人对中国人的歧视。中国人也的确有一些非常不好的习惯。这使我很小就感受到自己作为中国人应该怎样生活,那就是自尊、自重、懂礼但不能随意屈服。我觉得,不管是海归还是华侨、华裔,只要是有中国血统的人,都应该为中国做一些事情。2002年我决定搬到北京来。老爸友善地警告过我:虽然我的想法是好的,但以我在纽约养成的个性,以我在美国形成的美育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我在北京可能会处处跌碰、格格不入。事实证明,他说对了,但我也并不为这个决定后悔。
这些成长经历和感受决定了我后来的工作方向。正因为有了中西方文化的对比,能够看到差距。我目前正在写一本书叫《李文谈礼》。当然,我讲的礼仪,并不是李文的礼仪,而是国际的礼仪规范。
一位《中国日报》的资深编辑曾对我说:“李文,中国人的道德已经跌入低谷了,你为什么还要写这样一部书?”一位外国朋友也曾对我说:“我已经对中国人彻底失望了。”听到他们的话,我感到很羞愧,难道我们中国人真的不可救药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无动于衷、任其自然发展下去吗?不,我一定要采取行动,做中国道德的坚决捍卫者。
在这本书的每一个章节里,我都添加了正在读书的女性的西方古典油画,都是我最喜欢的油画。受老爸的影响,我也喜欢书。我很小的时候就帮他擦书,那时觉得很烦。但现在我家的书也非常多。我觉得,女人最美的时刻之一,就是捧着一本书静静阅读的状态。真正的淑女是美貌与才气兼得,真正的优雅不仅仅来自良好的仪态举止,更来自内在知识的丰富。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也像爸爸一样,躲在自己的书房、阳台静静读书。女人读书有多种姿态,但只要全心进入书的世界,都是最迷人和高贵的,充满诱人的魅力。但遗憾,中国现代的男人女人们,每天忙着赚钱,无头苍蝇一般做事、玩,我觉得很浮躁、压抑、虚荣、世俗、肤浅、假、没劲。我希望每一个中国人,无论多忙、多压抑,也不要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因为只有这样,你的心灵才会快乐,才会更有灵气,会懂得让自己变得更优雅、更精致,心里更有自信,更有品位。
2005年9月,李敖、李文父女在北京。作者供图
播种的人
很多人知道我是因为我打维权官司。其实我是一个英文教育者、素质和礼仪教育的提倡者。这看起来似乎与打官司的行为截然相反,但其实内在是统一的。
中国人面对不平、不公正的现象,采用的方法大概有三种:第一种是忍气吞声;第二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阿Q式的自己解释;第三是流氓式的,私下里报复你、揍你一顿,黑社会式的、黑手党式的。理性的人都知道,这三种方法都不是理想的方法。
老爸最初找到治疗社会疮症的良方是——口诛笔伐。这个方式在大众媒体普及的时代会产生一定的效果,可也仅限于“一定”,对根本问题还是无法起到太多实际效果。后来发现,实际效果就是要靠诉讼,我打官司告你,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所以老爸后来在台湾变成一个非常好讼的人。
我的选择也是这样。到北京后,遇到种种事情,我没有选择忍气吞声,也更碰不上黑社会,我也选择用法律来维权,这恰恰是讲理、有素质、文明和礼仪的表现。依靠法律来维权,是需要智慧、方法、勇气和信心的,也是与国际接轨的,这是与外在礼仪相匹配的内在礼仪。如果大家都文明守法,那么就相安无事;如果你不讲文明在先,那么没有人可以封我的嘴巴。
我的第一个官司与著名歌星董文华有关。最后我赢了。之后,我被物业断水、断电,邻居用砖头半夜砸我的客厅玻璃等,国台办和美国大使馆都有介入,最终我都度过了。
老爸在这个过程中非常支持我。官司获胜后,他拟了一句谢词赠给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你们的正义永不迟来。”他还在电视节目《李敖有话说》中公开讲了这件事。他起的标题叫《流泪撒种,欢呼收割》。他说我争的这些事虽然都不算大事,但又对“维持我们生活的品质”非常重要,他认为我是一个“播种的人”。他还说:自由和公道是要争取的,“法律不会讲话,法律是在那里的,可是你要使法律讲话”,这种精神是很伟大的。
老爸对我也不是没有担忧。但是他不会阻止我,因为这也是他曾经教育过我的。老爸是老狐狸,他打官司是看对方的银行户头的,而我通常只打1元。因为我是美国人,所以没有灰色地带,也没他想得那么多。
所以老爸常说,小文可爱的地方就是她像在小鱼缸里面游的一条小金鱼,大家都知道我在干吗,很透明,又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和老爸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最简单不过的。很多人觉得我很难搞,其实是他们想得太复杂。我很透明,只要大家遵守规则,按规则办事、讲礼貌,我们是能够愉快相处的;一旦有了纠纷,我们都要用证据说话。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解释,可是你无法不同意我的证据,因为证据是客观存在的,代表真实。
这样的官司我打了10年多。最近一起还把老爸也“拉下了水”。我租了北京莱蒙湖别墅的一栋房子,因为房屋质量和物业服务起了纠纷。2014年6月,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在官方微博里发了一个帖子,没有点出房东马薇的名字,却单独点出了我的名字,而且它的大标题是这么写的:《我院受理李敖女儿为被执行人的仲裁裁决案件》。
老爸为此大发怒气,因为这件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法院微博为什么要扯上他。当然,他也觉得那样一个昂贵的高档别墅,竟然违建私搭盛行,房屋质量差到有十余处的严重漏水,把他和我的古董和书籍都泡坏了,居然还要仲裁我们。我们俩还吵了此生最严重的一次架。为了弥补,我立刻在新浪和腾讯开了微博,立刻澄清这件事。之后,又严重投诉了三中院。除了对双方个人信息的差别对待,他们的通报里还有对仲裁裁决的误读,这与三中院的法律地位是极不相配的。之后他们向我道了歉,在此后的报道中删去了爸爸的名字。我申请向房东强制仲裁裁决,也立了案。
我经历的另外一件事,也让我和老爸有些失望。我的《李文说礼》当中,除了有对礼仪的归纳总结,还有对不文明机构和个人的列举名单。这导致了这本书的诞生非常艰难。
我本来决定给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但是,就在出书前几天,出版社突然要求我全部删掉1万多字的黑名单。我和爸爸都特别生气。当初决定在这里出版,就是因为他们愿意接受我的黑名单。后来,出版社又要求我把黑名单改成“非礼小故事”,我觉得很好笑,很俗气,但是愿意让一步。最后,出版社又说,要把书中所有点名带姓的都改成×××。我提到建外派出所,要改成××派出所,柏悦酒店,要写成××酒店。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这样,还写出来做什么,北京有上万的饭店和派出所,读者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家?我声明所有的文字我会自己负责,而且,列入黑名单我都有证据,即使惹上诉讼我也不怕,也不会连累出版社。最后,出版社说,那就减少一些,把××变成×。不过爸爸安慰我说,他的书删得更惨痛,他都宁愿让盗版的去盗了。
我非常失望。为什么大家做事情都这么别扭、怕事呢?难道是自卑?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敢讲真话呢?那这个社会怎么提高和进步呢?大家都没有公民意识的话,我们国家怎么在国际上抬得起头呢?所以,我最后决心不能让这本书就这么出版。
我和爸爸一样,打官司是打过程的。我们并不是因为和别人有仇,而是希望通过这个过程,提高大家的胆识、判断是非的能力,创造一个大家都愿意讲真话、能够讲真话的环境,使中国成为一个讲理、讲礼的国度。
儿时的李文与父亲李敖。作者供图
善霸
我和老爸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我和他一样都不看其他人微博,我们都是“零关注”,我们都有点自大狂,哈哈。
我们在生活中也都是彬彬有礼、很温柔的人。即使有纠纷,我们也不会骂人、不会砸别人家玻璃,而是摆事实、讲道理。用老爸的话讲,我们是“善霸”,我们也是一霸,但绝对不是窝囊没用、被人欺负的滥好人。
我们还都认为,中国人讲究的“以德报怨”是不对的,而应该“以直报怨”。所谓“以德报怨”,就是你对我不好,但是我要对你好,你打我右脸,就把左脸也给你打。而“以直报怨”就是如果你打我一拳,那我也要踢你一脚,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为什么更认同“以直报怨”?因为如果人家对你不好,你还对人家好,那该怎么报答对你好的人呢?所以,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踢他一脚;而对你好的人,你要拥抱他,这才是合乎人情的人间规则。“以德报怨”很伟大,但我做不到,我也不以为那种伟大是必要的。我们要求的是公平,是人间正义,一个有仇不报的人,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因为这种人恩怨太模糊了,他们如果从事追求真理的活动是不可信的。中国人历来讲究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觉得,这种忍让反而最终会害了大家,因为这个社会最终会因为没有人敢讲真话而变得非常虚伪。
现在我和老爸见面的机会不多。我长大以后,我们的相处方式就比较像朋友,像哥们儿。我每个月从纽约给他寄《花花公子》和名言书籍,他比较欣赏和信任我在这方面的鉴赏力。我也会通过微博调侃他的穿衣打扮,比如我会嘲笑他穿的裤子总是同一款式的Dad Jeans——高腰、皱纹、大2号,邋遢,不性感;我还挑他的微博里的英文差错,比如该大写的字母没有大写,书名没有使用撇号等等;我还准备整理一个“李敖10大礼仪No No”,我想象老爸看后的情景一定特别有趣。
老爸也会在电视节目上笑话我。有一次,他在电视访谈里说我“可怕”,因为我有200多双鞋子。他说,有200双鞋子没问题,为什么还要显摆呢?他边说边哈哈大笑地补充说:但是对女人,显摆也很重要。
老爸过完74岁生日后,对我说他感觉自己老了,头脑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有时候还会做错事。他提到自己正在“逝去”,意思是他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人世,而他也已接受这个事实。他让我将一些与“逝去”相关的英文语录找出来。我送给他这一条:“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老战士永不死,他们只是慢慢凋零)。
(原题为《李敖女儿致父亲:老战士永不死,他们只是慢慢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