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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22年前杀4人 落网时已成作家加入作协(图)

2017-09-26 07:51:54    中国青年网  参与评论()人

他开始给几位领导打电话,抖着声音,甚至「带着哭腔」。兴奋、紧张、不可思议,还有一种使命完成的解脱,各种情感在体内互相冲撞,他的心脏跳得太快了,「砰砰砰」,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专业知识告诉他,此时冷静下来的唯一办法是让血液从心脏散布到四肢里。他开始围着办公室里的茶几不停转圈,几十圈过后,终于稍稍平静了。

终点

8月8号那天,刘永彪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进来的那几个男人说市政府做一个卫生上面的东西,查什么刘氏家谱,说我是刘家人,要帮助做个DNA。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来抓我的。」刘永彪心想。

刘永彪是侦探小说爱好者,对DNA生物鉴定技术略有耳闻,也密切关注着一切凶杀案的新动态。他一度暗自祈祷甘肃白银案不要被破,但在电视上看到高承勇被抓的那一刻,他平静地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追凶者掌握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想象。

他本想在8号采血那天就自首。可是儿子却一反常态,不听话地在房间里外跑来跑去。尽管22年来的逃亡生涯把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在这心理防线濒临崩盘的时刻,他还是希望能够保留作为父亲最后的尊严。

在几位「科研人员」离开后,刘永彪想起了汪维明。汪维明混成了上海一家投资公司的法人代表,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弟弟打工,一个月拿5000块钱工资。这些年,他们依旧频繁见面,他们声称要「坦然面对,查到了就是查到了」。

刘永彪在警察走后拨通了身在上海的汪维明的电话:「我今天被采血了,警察马上要来抓我了。我是不想逃了,到时候我肯定要把你讲出来的。」

「不要紧,也许搞错了,这个案子不一定能查出来。」汪维明有些不屑一顾。

刘永彪知道和他说不下去了,他有些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那么崇拜汪维明,觉得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个无知的法盲。

刘永彪给家人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一场怒火。饭桌上,儿子又挑食了,刚开始上班的女儿则说自己新买了个iPhone7——他忍不住一顿臭骂。

「爸爸马上就要走了,他们还不知道,我又不能讲,他们吃东西还要讲究,这怎么可以呢?」他想。

吃完饭,刘永彪让两个孩子回老家找妈妈,他们有些委屈和不解,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把两个孩子送走后,他拿用过的草稿纸背面来给妻子写信:

「今天有几个公安来家采集我的血样,我知道是因为20多年前的案子。20多年来,这件事一直给我带来精神折磨。我好几次想自杀,连老鼠药都准备好了……」

他涂涂改改,字迹有些潦草,最后又用一张干净的纸誊抄了一遍。

10号上午,刘永彪和往常一样去学校上班。这两年,他在南陵最大的民办中学担任校刊主编,工作是收集学生稿件和学校的活动材料,月薪3500元。但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去学校——他不愿意让左邻右舍看到他在大街上被抓的落魄样。他清理了电脑和橱柜,打包了所有个人物品,提前回了家。

他放弃了回老家看看妻儿的决定:「人家多看一眼,是一种天伦之乐,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了,我都不敢回去了。」

一切就绪。从9号到10号,整整两天,刘永彪都没吃饭,唯一的进食是一包3块5的方便面。家里已经懒得收拾了,东西都乱糟糟地丢在地上,甚至连客厅的台子都掀翻掉了——那是某个时刻「心情全部爆炸」留下的痕迹。回想起自己性格中的最大缺陷时,「极端」这两个字冒了出来,他想,正是极端害了他。

11号凌晨1点,当刘永彪穿着条纹T恤和肥大短裤、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吸烟的时候,这场22年的逃亡之旅终于走到了终点。陈红跃在内的十余位警察冲进刘永彪家,给他戴上了手铐,他没做任何抵抗,沉默半晌后吐出了第一句话:「我等你们等到现在。」

5小时后,汪维明在上海浦东的一个小区里被抓获。「我跑不掉的。」见到民警后,赤着上身的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作家杀人,还是第一次碰到。」一生都在和罪犯周旋的严关炳都感到有些吃惊。审讯时,他又想起来当年那双并未追查下去的鞋子,顺口问了刘永彪一句:「你还记得作案时穿的是什么鞋子吗?」

什么鞋子?穿的衣服、裤子他早就忘了,但那双鞋子他不可能忘记:「从村里一个姓汪的村民那里买来的,他在昆山的一个鞋厂打过工。二手的,贵着呢,150块,那年头很可以的。」

刘永彪被拘押在湖州市看守所,离市中心有超过半个小时的车程,道路在施工,除了这几栋孤零零的建筑,目力所及是一片荒野,杂草疯长。伙食标准是255元一个月,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是有肉吃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背监规,偶尔也能看书,讲法治的、讲道德的或是讲文化的。

有一天,刘永彪半夜醒了过来。他短暂地回忆了下自己在哪儿,意识到是在看守所里时,他松了口气:「我怕什么,不怕了。」一走路,手铐和脚铐就叮当作响,这声音让他感到安心,「现在我虽然戴了铁镣,但我觉得精神上面放下了。」22年来,他「没想到对死者家属怎么赔偿」,直到接受审讯时,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做牛做马来赎我的罪。」

逮捕刘永彪的那个夜晚,没有参加抓捕行动的徐志成是在家里的那张床上熬过的。

他迫切地想和妻子分享此刻的心情,但妻子已经陷入了梦乡。洗完澡后,他开始尝试着努力入睡。眼睛闭上,告诉自己「不想不想」。

前线民警已经奔赴刘永彪的家中,在微信群里全程直播,此后又连夜赶去上海抓捕汪维明。徐志成还是没忍住,「那个手机微信老是响,一响就去看一下,一响就去看一下。」睡了半小时后醒了,再把微信一条条看过。时针指向了凌晨4点,「肯定要睡了」——到5点半又醒了。

既然都5点半了,那就别睡了吧——那时距离汪维明最终被捕还有半个小时。他跳下床,拉开窗帘,这座城市正在缓缓苏醒,车马声和拂晓时分稀薄的阳光一齐涌了进来。

长夜终于过去了。


(责任编辑:孙启浩 CN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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