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的心里，老虎只可远观，不可近玩，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但有这么一个地方，一个村子1600多人，养了三百来只老虎，平均5个人养一只。
你见过的表演老虎，很可能都来自这个村
出于对“兽中之王”的敬畏，每一次曝出和老虎有关的新闻，都会特别引人关注。
大年初二，宁波雅戈尔动物园发生老虎咬人事件，一男子丧生虎口。
2月12日，印度一只猛虎逃离保护区，跑到附近村庄咬死6人。搜寻人员骑着大象，发射了几十枚镇定飞镖后，老虎才倒下。
在普通人的心里，老虎只可远观，不可近玩，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但有这么一个地方，一个村子1600多人，养了三百来只老虎，平均5个人养一只。
这里是马戏团最为集中的“老虎村”：安徽省埇桥区蒿沟乡高滩村。我们平时观看的老虎表演，还有动物园里展览的老虎，都可能来自这里。
一个村养了300来只老虎6只老虎被偷一度引发轰动
最早关注“老虎村”，源于几年前的一个新闻。
2014年初，两个男子公然在温州市区的大街上搬运老虎尸体，正好被路过的特警撞上。虎尸来源直指安徽埇桥区的一个马戏团，温州警方派出5人调查小组，到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秘密侦查。
牵涉此案的3名安徽籍虎贩当年因非法收购、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被温州鹿城法院判刑。其中，“埇桥大哥”尹某和女驯兽师王某获刑6年，罚金3万元；杂技演员冯某获刑5年，罚金1万元。
此前，长春东北虎园曝出“虐虎拍照”事件，一头幼年东北虎被绳子拴住，趴在木桌上，供游人骑在虎背上拍照。驻地表演的马戏团同样来自埇桥区。
提起安徽省埇桥区，总带着些神秘色彩。这里被称为“中国马戏之乡”，鼎盛时期有300多个马戏团，从业人员上万人，登记在册的老虎就有数千只。
埇桥区是宿州唯一的市辖区，地处中原，历史悠久。秦末陈胜吴广起义发端于此，明朝开国皇后马秀英也是埇桥人。
从高铁宿州东站下来，就是蒿沟乡的地界，不过现在已建成了工业园区。车站旁饭馆的一个姑娘说，以前她还后悔自己嫁得太偏，现在方便多了。
坐出租车去高滩村只有十几公里，中间要经过一条虞姬路，40多公里外就是“霸王别姬”的地方。
据媒体报道，高滩村里养了300来只老虎。2012年，高滩村一户村民家里的5只小狮子被偷，之前附近的村子也被偷了6只老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院子高围墙铁门紧闭
村里见到陌生人都很警惕
我们去“老虎村”的时候正好元宵节，大晴天。以前来过这里的人跟我们说，如果碰上晴天，村民们会把装动物的笼子放在家门口晒太阳，街上虎啸熊吟，颇为壮观。
但那天我们看到的村子，却是冷冷清清的，偶尔有村民在门口聊天、择菜，也以老人居多。家家户户除了养狗，没有看到其他动物。
可能是陌生人的缘故，我们从每一个村民身边经过，都会遭到上下打量。
“你们这里谁家有马戏团吗？”我们问一个大伯。
“没有，没听说。”大伯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走开了。
问了好几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辞，我们开始怀疑自己去错了地方。
但一些细节让我们觉得异样。埇桥区位于淮北平原，在成片的麦田环绕下，高滩村的房子一排排整齐得很，但家家户户大院子、高围墙，成了标配。
围墙的高度，成年人很难爬上去，院子也都安装了铁门，大门紧闭。而且，这里民房的楼层高度要比一般人家高出一大截。
围墙的高度，成年人很难爬上去。
一些院子门口，有成堆的疑似动物粪便。
春节都出去巡演挣钱了
平时靠打工赚钱养动物
在村里走了一圈，看见一个奶奶在门口晒着太阳，她的眼睛一直望着村口的位置。
老奶奶80岁，儿子也60岁了。她说，这两天，儿子要回来了，儿子说过演出结束要回家了。
一年中，也就是春节生意好，其余时间，儿子儿媳基本上都在家，靠打工赚的钱，养家里的动物们。
老奶奶说，基本上一年的收入只够养养动物。“现在演出少，动物们的体格也差了很多。”
原本她家的老虎狮子都是养在自己家里，后来为了节省成本，现在是和别人家的养在一起，儿子出去演出，孙子在家照看动物。
“这一行饭，不好吃，我也跟儿子说过好多次了，别出去演了，赚不到钱不说，每次出去都要自己租车出去，远的地方要开两天两夜的车，我在家也总是担心，就怕路上出危险。”老奶奶说，儿子也有这样的打算，去年开始，就在自家院子里养了几十对肉鸽，再过一段时间，肉鸽就可以卖了。
运动物的车
有户人家养了好几只老虎
但不让看说老虎很凶会咬人
中午12点左右，我们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口看到一个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只小黑熊，正抓着铁笼子像荡秋千。小黑熊蛮逗的，表演欲极强，旁若无人，来来回回地玩个不停，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女主人在旁边洗菜，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蹲在旁边，对小黑熊的举动并不在意。“你们家是马戏团的吗？”女主人冷淡地否定了，随后进了房子。
这时，我们看到一个大姐在院子外削冬瓜，又过去试着问哪里有马戏团。
“有，我昨天刚去看过，他们家院子里养了好几只老虎，但他们不让看，说老虎很凶，会咬人。”大姐说自己是外地嫁过来的，因为好奇才去看。
顺着大姐指示的方向走，我们来到一个大院子前。院子外面墙角堆着几个铁笼和铁环，像是马戏团的道具。一位大姐出来倒垃圾，见我们询问，先是说“没有”，然后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说是温州过来的，动物园快开业了，想请马戏团去表演，增加人气。“你们等等，我问下里面的人。”大姐进去后，又紧紧地关上了院门。
过了一两分钟，里面出来一个30多岁的男子，他说自己姓李，是马戏团的负责人。“温州我去过，去年乐清一个商业地产开业，请我们表演。”
“我没读过书。”李哥身上透着股江湖气，他们家是从父辈开始跑马戏的，他从小开始训练动物，全国各地跑。
“不是不相信你们，去年也来了你们这样两个人，我没注意，他们在院子里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来他们把照片发到网上，说我们虐待动物，我才知道他们是浙江一个环保组织的志愿者。我们虽然有证，但也怕惹麻烦，影响不好。”
在江湖气息很浓的李哥院子里
看到了老虎狮子等几十只动物
我们开始谈“合作”。李哥说，一个马戏班子的配置是2只老虎、2只狮子、2只熊，再加猴子、山羊等小动物，驯养、表演人员4人。“如果是五一、国庆等节假日短期承包，15天6万元；如果动物园、景点等想长期合作，价格减半，每个月6万元，这样一年算下来72万元。
动物园等合作方需要包吃住，动物的喂养则由马戏团负责。
对于我们提出购买老虎长期观赏的想法，李哥拒绝了。“不过，我可以长期放在你们那里，所有权归我，你们负责养，我不收钱。”李哥说。对于马戏团来说，饲养是最高的成本，这样在没有表演的时候，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
李哥只同意我们站在门口看院内的动物，但不许拍照，里面一大排笼子，有老虎有狮子，我们看见两只狮子关在一起，正在打闹。这样一个农家院子，容纳了几十只动物的生活、训练。
我们这才知道，为何家家户户都要建大院子、高围墙。村民们说，多年来高滩村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型猛兽出逃的事故，而外人想窥探院子里的秘密也不容易。
3天6场收费20万
春节期间是老李马戏团最忙也最赚钱的时候
高滩村的马戏世家以李姓最为资深，在圈内，50多岁的老李算是老前辈。元宵节的前一天，他刚从北京回来。北京一个体育馆开业，请他的马戏团去演了3天6场，收费20万元。一般的马戏团可不敢要这个价位。
“春节这段时间马戏团最忙，也是最赚钱的时候，很少有人在家。”刚回到家的老李，过两天又要出去了。
老李的驯兽团旗下有4个马戏班子，正在河南、广东、四川等地演出。谈起自己的家族史，老李说都是为了生计。“爷爷那一辈跑马戏，其实就是乞讨，逃荒的时候耍个猴，好向人讨钱。”
因为入行早的缘故，到了老李这一辈，家族的马戏事业越做越大。2006年，埇桥区被授予“中国马戏之乡”，随后成立了马戏协会，老李的哥哥便是会员。
为了规范马戏演出市场，国家规定马戏团要有一级、二级动物驯养证，外出巡演要办理演出证，以及林业部门开具的动物出省、出市的检疫证和运输证。
“一级驯养证可以养老虎，二级驯养证可以养狮子、狗熊。”老李说，在埇桥目前剩下的100多家马戏团里，证件齐全的也不过20家左右。其中，一级驯养证由国家林业局审核颁发，从上世纪90年代就已停办。老李家族家是为数不多拥有一级驯养证的马戏团之一。
没有证的马戏团只能选择挂靠。“也有马戏团挂靠在我们这，我们一年收几万元挂靠费。”老李说。
老李家院子里躺着3只老虎正在晒太阳
都是他从小养大的
老李打开院门，让我们看他家院子里的老虎。这是3只刚成年的老虎，每只重300多斤，都3岁多，其中2只是一胞所生。
老李院子里关着3只老虎
3只老虎躺在笼子里晒太阳，长得很精神。看到我过去，一只雄虎低吼了一声，老李拍了拍它的头，它就继续眯起眼睛睡觉。一只泰迪犬跑过来，它也是马戏团的成员。
“这些动物都几万几十万的，我们哪里舍得虐待，心疼还来不及。”老李算了一笔账：一只老虎一天要吃十几斤肉，牛肉、羊肉吃不起，他一般喂白条鸡，六七块钱一斤。这样一天下来，3只老虎的伙食费就要200元左右。
另外，聘请饲养员和表演人员的费用也不菲。饲养员从当地请，每天100元都没几个人肯干；表演人员大多从山东请来，每个月工资六七千元。在没有表演的时候，工资得照付。
“老虎是我们从小养大的，有感情，一家人还靠它赚钱生活呢！”老李说，老虎一生病，他就急着给老虎吃药、打吊针，有时担心得觉都睡不着。
但他也承认，训练的时候打是有的，“教自家的孩子也要打。”
他还说，在公开表演的时候，绝对不会打动物。
国家保护动物不能随便买卖
马戏团和动物园就以物易物
“老虎要从小开始训练，长大了就不敢训了。”老李说，前一批老虎退役后，交换给了一家动物园。“动物园里用来观赏的老虎，如果不是自己繁殖的，很可能是马戏团退役下来的老弱病残。”
老李说，马戏团和动物园之间的关系，可以用“承包”和“互通有无”来概括。
老李的马戏团曾经在重庆的一家公立动物园里表演了十几年。2010年，国家叫停了公立动物园的动物表演，他才撤了出来。不过，私立动物园的动物表演照常。
虽然国家对动物表演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但仍有一些“钻空子”的灰色地带存在：
马戏团承包动物园的动物表演，除了要有驯养证和演出证，更重要的是取得当地林业部门颁发的运输证，所以必须和当地林业部门搞好关系。“要是搞不好关系，我们也不敢大老远赶过去。”老李说。
老虎这样的国家保护动物是不能随便买卖的，马戏团和动物园之间只能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比如，用狮子换老虎，再补些差价。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卖。”老李说。
靠经营马戏团赚钱变难了
老虎第一村也在想办法
老虎村采访完，我们在回宿州市区的中巴车上，结识了一位李姓年轻人。他们家原本也有一个马戏团，然而10年前，也就是埇桥马戏团发展到顶峰的时候，他父亲选择离开这个行业，到台州温岭做起水泵生意。
“表面看是风光，其实行业风险很大，马戏团多了竞争激烈，就意味着生意难做了。”他父亲认为，“靠马戏团赚钱会变得很难很难。”
2000年前后，他父亲带团去外地演一个月，能净赚5万多元，2005年达10万元，“但之后两年，又迅速回落到4万元，就是因为竞争太激烈了。”
当时村里的各个马戏团规模都不大，动物配置、表演模式可以说一模一样，“说句实话，那时这些证齐全的人能有几个啊，连老虎狮子都是偷偷买来的，之前没人管，大家都这么做，后来开始管理了，想演都演不了了。”
正是因为看到马戏之乡面临的种种困境，埇桥区政府2014年年底提出，要在市区建一个野生动物园，这样可以让那些有团没演出，或演出很少的老虎狮子们，有一个安身之所。动物园预计今年年中营业。
另外，埇桥区正在计划造一座占地百余亩的马戏城，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以后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外地游客，到了埇桥，就可以看到马戏表演，消除“马戏之乡没马戏”的尴尬。
来源：《都市快报》深8度报道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