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记者暗访月嫂培训班:不上课也拿证无职能部门监管)
一家培训机构工作人员拿出证书并称没工夫上课考试也能直接拿证。
某月嫂培训机构老师考试前已将试卷发给学员,学员就开始抄答案。
暗访体验
月嫂“速成”不上课也拿证
北京晨报记者来到朝阳区一家知名月嫂培训机构,20多名妇女正坐在位于一栋商住楼里的教室听课。推广课程的人员介绍,高级母婴护理师是人社部下设机构颁发证件的,“7天的课程不到2000元,拿证后我们给介绍客户,干几天这培训费就出来了。”当记者担心学不会、考试没法通过时,对方表示,“都能过,这你放心”。至于其他细节,“你报名学了就知道了”。在其拿出的培训证书样本上,记者看到颁发单位以及盖的章都显示“中国国家培训网”。
记者随后来到苏州街另一家月嫂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忙着拿出一摞“中国保健营养理事会”颁发的“高级母婴护理师”证给记者看,一边向记者推荐着为期2周、价格3000多元的培训班,“如果本身做过月嫂,懂一些知识,没工夫来上课考试,能直接拿证吗?”记者问。开始一口咬定非得经过严格培训和实际操作考试才能拿证的工作人员立刻改口,“你找我也可以办,照片拿来,大概一个多星期就能出证。考完证抓紧开始接单,干好的话,一年后至少月薪一万了。”在接待区,记者看到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忙碌地接待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咨询者。记者发现,春节过后,各机构上课的学员数量较年前大幅攀升。
此外,营养师、催乳师等的培训报名人数也不少,许多人都是同一时间报多项,短时间内就可多证在手。
培训班多“新北漂”渴望考证镀金
但是,月嫂人手一张的证件到底含金量如何?采访中,有产妇直接就告诉记者,“先后离开的3个月嫂都是既有高级母婴护理师证又有催乳师证,但真的在工作中,却一点看不出她们的专业技能到底在哪儿。”
上个月,北京晨报记者在一家大型月嫂培训机构报名,进行了为期不到一周的“高级母婴护理师培训”,讲课专职老师自称已经有十几年的服务经验,虽然课程设置中有“实操”一项,但记者听了几天课发现,基本都是老师通过PPT、视频来讲授教学。培训班上循环上课,每天有新人来,每天都有学员离开。只要能在周一正常到场参加考试并通过,即可拿到高级母婴护理师证,同时,从来没人强制要求上课签到,常有人缺勤。
今年44岁的杜红(化名)是安徽人,春节后只有小学文化的她第一次来到北京,“本身是奔着这儿能给介绍雇主来的,但他们说北京当月嫂没有证不行,还是得考。早知道这样就在老家办一个了,便宜多了,只要几百块钱。”上了两天的课,杜红就开始和公司商量找雇主的事儿,但因刚来北京且没考完证书,她能接到的单只能拿到四五千元,虽然嘴上嘟囔着价格低,但杜红还是先接下了这单,“先这么干着,做几个以后,价格就能涨了。”培训班上大多数人与杜红情况类似,把“金牌月嫂”的价格作为奋斗目标,不论是什么文化程度,高级母婴护理师证是在京做月嫂最有力的“学历证明”。
提前数小时发卷正确答案早备好
早在报名前,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就说,考试过程中按要求会全程开启视频监控防止替考和作弊,以表明“颁发证件是正规机构,没有弄虚作假”。
但实际上,早在考试当天上午课程结束后,讲课老师就给每名下午考试的同学发放了试卷。“这都是为了你们考试都能过,先拿到卷子琢磨琢磨”。老师一边发卷子一边说,“不会了赶紧互相问一问”。
午饭时间,拿到卷子的学员挤到一个小会议室开始翻书上网查答案。不过,很快就有学员从手机上收到了整份卷子包括选择题、判断题、论述题在内的所有正确答案,并称是“老师给的”。而这份答案不一会儿就流传到了每个人手里,一份规定用时90分钟的试卷,大家十几分钟就全部搞定。
下午开考后,监考老师对考生们能够拿出了全部写好答案的试卷并不吃惊,而是“贴心”地叮嘱说:“你们再写会儿,打开监控视频后,就不要再乱走动、乱看了啊,坚持一会儿。”
就这样,30多个人在老师和视频的监督下开考、交卷,给北京晨报记者为期一周或者说仅五天的所谓培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考试完毕后,记者了解到,高级母婴护理师证的颁发单位,突然由该机构官网声称的中国国家培训网变成了全国专业人才储备工作委员会。对此,工作人员解释,“证一样是有效的,只是我们的合作机构变了,(全国专业人才储备工作委员会)也特别权威。”
行业声音
没有职能部门监管标准难落地
高昂的服务价格、花钱就能拿的高级证书、看似周密却私下放水的考核,以及屡屡出现的月嫂和雇主之间的矛盾……“为什么没有统一的标准和要求来考察月嫂,让服务更规范?”这是不少人提出的疑问。实际上,2015年,国家标准委发布了《家政服务——母婴生活护理服务质量规范》和《家政服务机构等级划分及评定》,对月嫂的准入条件做了详细的制定。北京市商务委员会去年年底也编发了《家政服务行业标准规范汇编》,其中对母婴护理师需要“初中毕业以上文化水平”、“岗位分初级、中级、高级”、“高级资质申请需要取得中级证书,连续从事本岗位工作三年以上”、“考核包括闭卷考试、实际操作和论文”。
“标准是有的,只是执行起来很困难”。北京家政服务协会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以上所有的标准都是“推荐性”的而并非“强制性”,各家月嫂公司也都以自定的标准来给月嫂分级和定价。
此外,工作人员介绍,没有职能部门来监管月嫂中介、培训机构和从业人员,使得一些纠纷产生后各方维权难,“双方都有可能是服务过程中的权益受害方,但没处说理去。”“我们倒是希望政府能对整个行业有更好的监管,发现不合规情况可以督促整改,包括设立机构和月嫂乃至雇主的‘黑名单’并联网,让服务质量和价格都更加透明。”
记者手记
粗放的月嫂市场
需要竞争挤水分
从未想到,以前几乎没抱过小朋友的我,能如此轻松就通过了高级母婴护理师的所谓资格考试,整个培训过程与考试过程,都犹如一场儿戏。对比北京家庭对新生儿抚养的重视与投入,对比产妇们对金牌月嫂、五星月嫂的信赖与渴望,这个轻飘飘的证书,就显得更加荒谬。
2016年全年,我国新生儿分娩数为1846万人,是2000年以来出生人口最高的年份,在京沪等一线城市,动辄上万元的高薪月嫂,则几乎成了高龄产妇与90后产妇们的“标配”。然而,极度粗放的资格培训、标准不一的劳务市场、难以揣摩的服务质量、没有监管难以维权的行业生态,让这个兴起没几年的高端服务产业都显得如此名不副实。
实际上,母婴护理师证真有那么重要吗?一位无证但经验丰富、有责任心爱心、具备持续学习能力的女性,就不能提供高品质的月嫂服务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话说回来,爱子心切、爱妻心切的家人,又该从哪个角度去衡量与雇用一位放心月嫂呢?还有一个困惑是,在种种“注水”的育儿资格证书前,类似的衡量还有什么现实意义?粗放的月嫂市场,根源其实还是竞争不足:从业者不足,培训者不足,优质的服务者更不足。
育儿前后,一个家庭有太多的坎儿需要翻越,月嫂如今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门槛。采访中,行业协会是希望能有政府职能部门介入监管。但记者认为,或许政府现在可以做的,更多是协助搭建一个行业生态圈,引导足够的行业要素进入。比如,是否能引导行业群策群力,搭建起真正“权威”不只追求盈利的培训平台?给不给证在其次,能不能帮助那些有愿望从事月嫂服务的女性们学到点真本事?甚至,能否通过产业政策,促使有热忱、有想法的网络资本加入行业竞争?
出租车行业的多年乱象,倒逼出了网约车行业。北京家庭对月嫂服务的日益不满,或许也能倒逼出月嫂服务的优秀“互联网+”?记者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