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翻看手机里儿子的相片,默默流泪。有时,她用看剧的方式想让自己暂时忘却对儿子的想念,然而,看着眼前一幕幕的画面,她还是愣愣地发呆。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又拿出手机,翻看那几张有限的照片。她后悔,没有在儿子更小的时候多拍些照片,眼泪沾湿了枕头。
高卫志也被失眠折磨,“睡不着,往床上一躺,就想孩儿,心里堵得慌。”他记不清自己失眠了多少个夜晚。
2016年10月12日,河北邢台市大贤村,重建中的厂房。 新京报记者李飞摄
背负着内疚和自责,高卫志的父亲精神崩溃了。
孙子去世当天,高卫志的父亲从医院回来,“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魂不守舍,嘴里念叨着身边人听不懂的话。
高卫志只听懂父亲口里的一句:“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第二天,他不认识回家的路,在外晃荡了3个小时,被邻居送回来。
高卫志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白天一个人愣坐着,不论家人怎么劝,也不吭声;晚上不肯睡觉,扯头发、头撞墙、嚎啕大哭……
高卫志带父亲去医院治疗,医生诊断为抑郁症。
一个月下来,父亲的治疗费用达到近4000元。
高卫志经营的玻璃厂已被洪水洗劫一空,损失30多万元,他只能拿出儿子的28万抚恤金,用大部分偿还了玻璃厂的欠债,剩下几万元,留给父亲治病。
怕水,怕黑夜
自儿子下葬后,李秋叶没再来过坟上,也很少出门。
除了丧子之痛,萦绕在心的还有对洪水的恐惧。白天的时候,李秋叶心慌,不敢碰水;夜晚,她不敢出门,更不敢想门口隔着一条马路的七里河。
横贯邢台的七里河自古以来就是一条以行洪为主的排、灌两用河。根据官方纪录,1982年、1996年、2000年,七里河先后发过洪水,其中1963年8月4日的那场洪水最大,洪水以每秒12000立方米的流量奔腾而下,沿河的村庄被吞没,耕地被冲走。
在李秋叶的记忆里,她经历了1996年与2000年的洪水,直到今年,她体会到了真正的恐惧。
而对洪水的恐惧,像大片乌云笼罩在大贤村民的头上。
有村民连续近3个月,每天凌晨3点醒来,这个时间点,正是洪灾当晚她被大水惊醒的时间;有的村民一下雨,就离开村子,到亲戚朋友家借宿;还有村民一听村子里的广播喇叭声就腿软。
经历了洪水和弟弟的死亡,张振校往日活泼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她怕下雨,一下雨就往角落里钻,靠着墙埋头哭。
她更害怕黑夜。过去,她9点入睡,水灾之后,她直到晚上11点,开着灯,伴着电视的声音,拉着妈妈的手,才能入睡,又时常在噩梦中惊醒。
女儿刚上初一,周一至周五在学校住校。她的宿舍在三楼,让她减少了些恐惧,但一到雨夜,她依旧睡不着,借老师的电话打给爸妈,直到确认他们安全才放心。
2016年10月12日,河北邢台市七里河畔的大贤村。 新京报记者李飞摄
有2000多人的大贤村,是当地有名的木材加工基地,木材生意也是村里的支柱产业。但这次水灾,村子里所有板材厂都难逃洪水带来的厄运。
张苏辉家从1996年开始做板材加工生意,因为这场洪灾,一夜之间损失了300多万元:厂房被洪水冲垮;所有木板泡水,原来80元一张,现在按照废品卖,8元一张;小机器被冲走,大机器进水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