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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尬舞皇帝”红毛被嫌弃的一生(3)

不能理解的领域

对顾家人而言,“红毛”和“尬舞”是他们不能理解的领域。他们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总要打来打去。

顾东林回老家养病,“高大尚”跟到家里照顾他。4月8日晚上,她守着顾东林开直播,在直播间和尬舞圈一个光头男人起了冲突。男人扬言要打她,连夜开车从郑州赶到顾东林老家,半夜两点多砸开顾家的大门。

顾东林的大妹被吓到住院,两天之后手还在抖。

但其实,这些在尬舞圈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他们常常一言不合就开战,在直播中开专场对骂更是频繁。”主播高大尚说。

顾东林以前没少做这样的事。他骂人的功力在尬舞圈很出名。“难听到无法想象。”短视频主播“黄河一姐”说。有粉丝在直播间质疑他,他就开个专场把人家祖宗都骂一遍;或者把粉丝的照片打印出来,扔在公园地上踩。

4月16日,几个相熟的主播在回忆顾东林时说,他本质不坏,只是不够聪明,被别人当成了枪。“比如别人和粉丝起了冲突,跑到他直播间连麦骂人,他也跟着一块骂,粉丝就把账记到红毛头上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顾东林也为这些行为买了单。3月底,有朋友帮顾东林联系募捐,水滴筹的工作人员很快和他见了面,审核了他的病情材料之后,帮他上线了募捐页面,目标金额是30万,够顾东林一年的治疗费用。

但筹款只上线了几个小时就被撤销了。“工作人员给红毛打电话,说后台收到了很多关于他的投诉,说他低俗、涉嫌欺诈。”高大尚回忆,顾东林听完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天晚上饭也没吃。

顾家人最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主播为什么要在病人家里跳舞。

3月中旬,顾东林回老家没多久,主播们也来了。他们扛着音响、海报,穿着短裙、皮裤,在村里开始尬舞直播。那时,顾东林还能勉强站起来,他戴着墨镜,坐在轮椅上跟着节奏甩头,配合主播们摆出各种姿势。

顾东林知道他们是来蹭粉的,他不介意。“我的粉丝就是大家的粉丝。”他靠在墙上说。

但顾家人受不了。快节奏的音乐和密集的鼓点把他们的心都敲乱了,那几天顾东林的大妹吃不好睡不好。

主播们走了一拨又来一拨,顾东林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一墙之隔的村道上,尬舞还在继续。

顾家人不再允许主播们直播,叫停的当天下午,人群散去。直到顾东林去世,没人再回来过。

​“尬舞皇帝”红毛被嫌弃的一生

4月17日,黄河一姐在灵车旁拍段子。新京报记者王翀鹏程摄

葬礼

“要不要送红毛?”顾东林弥留之际,尬舞圈的人已经讨论了好几轮。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但更偏向不去,“咱和红毛的交情还不到送他的程度。”一个主播在直播上说。还有主播称自己没路费,借机向粉丝要礼物。

顾东林出殡那天,短视频主播黄河一姐来了。

她四点多就起床,开启了当天的第一场直播。留言条在屏幕下方滚动着,观众们想看她直播红毛的葬礼。

响器班已经开始奏乐了。她一边脱掉外套一边跑过去,让响器班给她吹一首“苏喂苏喂”。乐手们吹起一首送葬的歌曲。黄河一姐马上像通了电,跟着节拍甩头、扭胯,像狂风中的植物,自顾自地摇摆、扭动。

黄河一姐直播跳了十多分钟,涨了一百多个粉丝。直播很快遭到举报,她的账号被封了。她气得脸通红,“你看我多拼,举报我干啥呢?”她捡起跳舞时扔在一边的衣服,“至少损失一千块钱。”

她边说边切换到小号,转战到距离顾家十几米的草坪上,先在地上翻滚来了一段“驴打滚”,又卷起上衣抖动肚子,给村里的人们来了一段肚皮舞。

还有个自称是红毛粉丝的男子赶来送行,他也是短视频网站的主播,自称在上海打工,一年多前开始关注红毛。

下午两点半,灵车停在顾家门口。鞭炮声响起,出殡时间到了。黄河一姐头上缠着白布,抓起地上的土抹在脸上,边抹边大声干嚎:“毛哥,你说话不算数,音响没留给我。”围观的村民一阵大笑。

此前一个小时,黄河一姐刚刚结束一场表演。她在灵车附近录了不少段子:调戏坐轮椅的大爷、拉着小孩一起跳舞以及和男村民在草坪上打滚。

村民们生怕错过她的新花样,他们把她围在中间,挡住了灵车的出路。顾家人不得不一边进行仪式,一边驱赶人群。

响器班在前面领路,灵车从顾家出发,缓缓前行。黄河一姐追着灵车,村民们追着一姐,出发时,队伍足有二三十米长。

顾东林的墓地被碧绿的麦田包裹着。棕色的棺材缓缓沉入土中,顾家的亲人神情悲痛。

只有围观的人群还在等着黄河一姐表演新段子。他们怂恿她:“快埋了,你不哭一个?”

下午三点半,葬礼结束。顾家人走后,黄河一姐的表演才正式开始。她打开音乐,在顾东林的坟前甩头、扭腰,跳起尬舞。看到村民们在用手机拍她,黄河一姐跳得更卖力了,“鼓掌!”她兴奋地喊。炙热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黄河一姐跳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

一段结束,围观的村民还在起哄:“再跳一段,你毛哥高兴。”黄河一姐喘着粗气摆手:“不跳了,累死人。”

(责任编辑:路子康 CN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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