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网北京6月26日电(记者 吴楚)6月23日上午9时8分，湖南省张家界市大庸路西一座山坡上，一场破土仪式低调举行。祭祀了一头牛、放生了三条鱼之后，几十台重型推土设备将相继进场，推山填壑。200多亩地，132万多方土，3个月后，这里就将夷为平地，开建一个总建筑面积超过22万平方米的“大成俄罗斯国际马戏城”。建成后的马戏城城堡将飞架一座廊桥，直接连通五百米开外的张家界大成山水国际大酒店。毛致平，这个“中国最大酒店”操盘手，心心念念要做的“世界最大马戏城”经历了种种波折，终于拉开帷幕。
6月23日，张家界大成俄罗斯国际马戏城破土仪式现场。中国青年网记者吴楚摄
“老毛”其人：最愁就是周六日冇事做
无论从外表还是谈吐，都看不出毛致平是个73岁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马戏城工地上。他自己开车从工地回大成酒店，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比划：“一般规律，人到了50岁就会得肩周炎，我是68岁才有这个感觉，所以从生理年龄上来讲，我比一般人年轻18岁，现在也就55岁。”
将近1米8的个头，腰背不弯。每天都是一条牛仔裤、一件素色T恤、一双白色运动鞋，与时下年轻人无异。他说话快，但走路不是很快，因为去年摔了一跤，髌骨断了。
“那时不是看世界杯吗，我夜里三点多钟看完球，阳台上有点水不小心滑倒了。左边膝盖裂了，疼得我啊。送到医院，医生要打石膏，我不肯，就敞着，每天请保健师按摩，促进血液循环。这样搞了一个月，好了!医生都说是奇迹，70多岁的人嘛。”毛致平谈起这段，语气满是骄傲。
同样的奇迹还发生过一次，那是在2005年，毛致平做了一次心脏支架手术。“做手术的医生是我同学，手术醒来后我看到他第一眼，就唱了一句《向天再借五百年》，他们都笑死了。在床上只躺了7小时，就起来了一点事没有。”
网上流行一篇爆文《可以一个字都不读，但必须健身》，核心观点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精力比金子值钱多了，意志力和斗争性很大程度上是个生理问题。”毛致平深以为然，他说：“一要有身体，二要有信仰。没得身体，就什么也没了。”
不仅年龄上具有“隐蔽性”，他亿万富翁的身份，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吃穿一点不讲究，偶尔抽根烟，酒也基本不喝。穿的那一身，在酒店餐厅里面，跟客人讲他是老板，没人信。”郑娴是毛致平在张家界的总裁办公室主任，在大成工作6年多了。只要毛致平来张家界，她就几乎天天加班。“老毛不下班我们就不能走。连我7岁的女儿都知道。回家晚的时候，她会打电话问，是不是你们毛老板又来了?”
“闲不住，工作就是我最大的乐趣。最愁就是周六日，冇事做。你不休息别个要休息啊，好多事你就找不到人。”毛致平说。
跟着毛致平时间最长的员工叫马小平，今年63岁，这辈子40多年的时间都追随着“老毛”，到现在也没退休，负责酒店的采购工作。“老板最大的特点就是执着，不懈怠!想要做什么事，打定主意就排除万难一定要做成。”
正如对待自己身体的执拗和强硬，公司的事他基本也是说一不二。这种说一不二，既奠定了大成的辉煌，也让大成一度陷入了泥淖……
6月21日，毛致平(右一)在马戏城工地，工地对面就是大成酒店。中国青年网记者吴楚摄
融资其事：被“捅刀”到现在还留下一个疤
在网上搜索“大成+毛致平”，显示的相关信息大概有这么一些：长沙大成国际大酒店、张家界大成山水国际大酒店、张家界大成俄罗斯国际马戏城、毛致平全资收购“中国最大酒店”，以及最触目惊心的一条“传大成酒店卖股圈钱4.6亿涉嫌非法集资”。
“2011年5月份，当时有个小报记者写了这个报道，当时要挟我，要我给他几十万了难。我没有理会他，后来就在网上登出来了。”毛致平讲起这一段时，语气有些愤怒，但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后来好多人出主意，让我去找人想办法把网上的东西删掉，我不干!我不心虚，让事实说话。”
张家界大成山水国际大酒店总经理洪小强谈起这件事时则表示“被捅的这一刀伤得很深”，以至于给后来公司申请贷款都造成了一定影响。“一般人不清楚情况，看到网上这样的信息，多少会有顾虑。我们当时都说老毛太傻，被要挟的证据没留下来，不然可以告那个记者。”
“非法集资有四个特征，一是向不特定对象集资，二是许诺超过银行年息4倍以上的回报，三是吸纳资金挪作他用，四是资不抵债。这四条我大成没有一条。这件事最后给我们的定性就是‘违规不违法’。受了一个行政处罚决定，罚了2万块钱，房管局敦促我们抓紧与买受人网签房屋买卖合同。”毛致平说。
记者在大成酒店办公室见到了这一行政处罚决定的复印件，落款是张家界市房地产管理局，时间是2012年8月6日。关于“张家界山水天下置业有限公司涉嫌采取变相售后包租方式销售未竣工商品房”一案的调查结果确如毛致平所说，但记者疑问的是，这一处罚针对的只是销售“未竣工商品房”，而对于“变相售后包租”如何处置却并未提及。对此，毛致平这样解释：
“李克强总理说，‘法无禁止即可为’。法律上没有规定不可以做，更何况这件事(售后回租)政府给我们告知的是如何征税的问题，怎么还不能做呢?”
酒店财务人员向记者展示了一份湖南省国税局所得税处下发的《关于明确2010年度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工作有关政策执行问题的通知》，其中第二条是“产权式酒店收入确定问题”。
通知显示：“实际工作中，有的房地产商开发、经营产权式酒店。开发商与购房者签订《房屋买卖合同》后，一次性收取房款并在房屋产权管理局办理网上登记，实际不办理产权证，同时，开发商与购房者签订《房屋租赁合同》和《房屋转让合同》。……按照实质重于形式原则，对上述经营行为，对照《国家税务总局关于融资性售后回租业务中承租方出售资产行为有关税收问题的公告》(国税总局公告2010年第13号)处理。”
国税总局官方网站上公告2010年第13号(http://www.chinatax.gov.cn/n810341/n810755/c1148228/content.html)显示，“根据现行增值税和营业税有关规定，融资性售后回租业务中承租方出售资产的行为，不属于增值税和营业税征收范围，不征收增值税和营业税。”
记者就此咨询湖南锐和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董清华，他表示，产权式酒店是随着旅游房产的发展而兴起的一种房产销售模式，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分时度假酒店”概念引进中国，全国各地到处开花。法律层面对于售后包租的性质有较为明晰的界定，但实操层面只要开发商或者投资管理者能够按时支付投资户分红或者利息，没有引起重大的社会稳定等问题，行政部门和司法部门一般情况下不会定性为非法集资类案件进行查处。
这一说法在张家界市相关部门也得到了印证，“一直对大成酒店保持监管状态，目前看，经营状况良好，暂未发现挪用资金等不法行为。”
那么，为什么大成要采取这种“擦边球”的办法融资呢?“很简单，因为要银行给民营企业贷款实在太难了!”毛致平说。
旅行团大巴停在张家界大成山水国际大酒店前。中国青年网记者吴楚摄
发展其困：中国最大酒店的野心与隐忧
6月21日傍晚，10分钟内有6辆旅行团大巴满载的游客下车入住。整整一晚上记者在大堂所见到的是络绎不绝的客人，门庭若市，停车位难求。
记者通过酒店客房管理系统看到当晚的统计数据，入住率在50%左右。作为“中国客房数量最多的单体酒店”，在暑假旺季尚未完全到来的时节，这一客流量算是相当可观。
然而，表面上的热闹与深层次的困局并存。
同样是6月21日晚间，“大成酒店维权”微信群里有业主发消息：“老毛老赖，还我血汗钱!”
从2009年起，共计有1400余人陆续通过产权回购、售后包租、定向增资等形式与大成酒店签定协议成为业主。不完全统计，参与维权的有300多人，大大小小的维权群将近10个，诉求不一，但普遍都对大成现在不能按合同兑现每月租金的行为表示愤慨，也对毛致平的“言而无信”表示失望。
毛致平表示理解业主，也希望业主理解他。“有的老业主跟了我9年了，大成以前从未拖欠过一个月的租金，逢年过节还主动给业主送节礼。差业主的钱，争取一年内如数补回。但是由于武陵山大道封闭施工、韩国萨德导弹系统部署等多重因素，收入一年减少1.5个亿。确实没有钱，把我弄死也没有钱。酒店管理层4月、5月的工资还没发，普通员工5月份的工资也没发。困难是暂时的，我们都在勒紧裤腰带，想办法扛过这一段。”
敖忠宇是“大成维权委员会”主任，是今年5月17日大成酒店业主大会上民主推选出来的维权代表。“2016年下半年开始，张家界大成的经营受到严重影响，租金不能按时发了，业主意见很大。之前也有人闹过，到酒店大堂闹。不过现在有转机，市委市政府及相关职能部门都表示全力支持大成酒店的新项目。大家达成共识，要保证大成的正常营业才有希望。等老毛想办法。”
毛致平所想的办法，包括一次又一次地向银行申请贷款，但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人民的名义》拍得太好了!拍得太真实了!懒政就是最大的腐败!银行对民营企业的贷款这些年来基本上处于‘封杀’的状态!”毛致平激动地拍大腿。
毛致平特别强调，“我说的懒政，不是说市委市政府。市里的领导非常支持大成的发展。我也知道，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过，要大力支持民营企业发展，要给民营企业家吃定心丸。但是，上面急，下面也急，中间不着急，中梗阻!”
据湖南新闻媒体报道，“6月9日下午，张家界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虢正贵带领市委办、市财政局、市住建局、市公安局、市信访局、市交通运输局、市经投集团、市交投集团等部门负责人及永定区相关负责人深入大成山水国际大酒店，围绕酒店发展现状、俄罗斯马戏城项目建设面临的困难和瓶颈等召开座谈会。虢正贵表示，大成山水酒店为张家界旅游发展作出了贡献，市委市政府高度关注酒店发展，将会努力为酒店发展排忧解难;相关部门要主动服务，为酒店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同时，希望酒店坚定信心，提高经营管理水平，提升服务质量，加强宣传营销，加快酒店向前发展。”
2016年12月，长沙友谊会计事务所清产核资审计显示：张家界大成山水和长沙大成酒店总建筑面积23.9万平方米，仅销售6.9万平方米，销售面积不到1/3。酒店账面资产负债率为75.9%，评估资产负债率为47.5%，资产质量比较优良。
“我们酒店一直是张家界做得最好的，大成是张家界市行业的纳税状元，十年来我所属企业向国家贡献纳税超过1.12亿元。如果说其他人生意好，就我一家不好，那是我的问题，但现在我已经是最好的了，我都这么困难，那说明确确实实环境有问题。”毛致平这样推论。
毛致平在其办公室向记者展示马戏城蓝图。中国青年网记者吴楚摄
马戏其梦：人活着一辈子就是要做事
开工建设的马戏城，也许能解“老毛”之困。
马戏城项目的缘起是中俄友好交流。2016年7月，国务委员杨洁篪带队赴俄出席中国长江中上游地区和俄罗斯伏尔加河沿岸联邦区地方合作理事会。在此期间，湖南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陈向群带领企业家携6个项目前往乌里扬诺夫斯克洽谈合作，其中就包括大成俄罗斯国际马戏城项目。
2016年7月19日，新华社专电报道《中俄最大旅游合作项目世界最大马戏城将落户张家界》，“张家界大成山水国际酒店董事长毛致平与俄罗斯莫斯科国家大马戏团副团长罗曼诺维奇分别代表中俄双方签约，将在张家界合作投资20亿元人民币。其中首期投资8亿元人民币建造的世界最大马戏城将可容纳逾万名观众。”
2016年8月3日，张家界市委副书记、市长王志刚立即召开专题市长办公会，就马戏城项目选址、规划、征地拆迁等一系列问题做出安排和部署，全力推动这一助力张家界旅游国际化项目大干快干。
“中俄关系现在处于历史最好时期，但一直存在政热经冷，高层热民间冷的情况。大成引进俄罗斯马戏城这个项目，就是想打破这种局面，让中俄的文化交流真正火热起来。”张家界市委外宣办、市政府新闻办主任王建军说。
张家界大成俄罗斯国际马戏城效果图
毛致平野心很大。在马戏城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中，开篇大标题就是《建设具有世界影响的超级旅游度假区》。“但凡世界著名旅游城市或景区，都有一个标志性的超级旅游企业与其呼应。拥有世界级旅游资源的张家界可以高远的视野、宏阔的手笔和务实的措施，推动建设世界级精品旅游酒店。”在《阿凡达》里的“哈利路亚山”让张家界、天门山、大峡谷闻名天下之后，毛致平要打造另一个新的增长极，目标是媲美迪士尼。
然而，由于银行贷款迟迟放不下来，马戏城开工的日期一推再推，从2016年9月推迟到2017年6月，现如今才真正破土。拿到贷款的前提条件是，张家界经济发展投资集团参股30%马戏城项目。
“一听闻国有资金参股，马上就有银行来找我放贷了。我敢打赌，马戏团开业三个月后，有更多的银行排着队来主动要借钱给我!”毛致平掩饰不了自己身上的傲气。
马戏城的选址是毛致平自己定的，“凡是来看过的，都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你看，像不像一座太师椅，这边山脊是左扶手，那边山脊是右扶手。”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工地上转转，“微信运动”计数总能超过10000步。
“总有人劝我不要搞了，把地卖了，坐着数钱就是。但我就是想做实业，人活一辈子还是要做点事。我也最反对‘脱实向虚’，人人都搞金融，没人做实业，中国就完蛋了。”毛致平说。
的确，2012年张家界大成酒店开建第二期的时候，管理层就有许多人投反对票。“如果把现在二期的酒店，开发成房地产，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不会有现在这么资金吃紧，毕竟酒店业的投入太大，收回成本周期太长。”连总经理洪小强也这样说。
但是，毛致平坚持，曾经许诺过要做“中国最大酒店”就一定要兑现，“而且，如果没有这个‘中国最大酒店’，就不会有世界最大马戏城。俄罗斯人会看不上我们这点小打小闹。”事实证明，毛致平的坚持有他的远见，俄罗斯国家大马戏团团长扎帕什内·埃德加勒德·瓦尔杰洛维奇来到张家界时，欣然与毛致平达成合作意向。
毛致平说，等马戏城开业了，赚的钱首先就是要把欠业主的钱结清，“我一辈子讲诚信”。
“致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中国士子的理想人格，也是毛致平的毕生追求。
站在马戏城的工地上，眺望远处的天门山，毛致平说：“我是一个党龄四十多年的老党员，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将来我的财富要全部贡献给国家，捐给张家界的教育事业，可立字为据。”他向市委书记也曾这样表达。毛致平说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只求死后可以葬在马戏城这座山上，看着大成千秋万代永续发展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