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友牵着他的马行走在山路上(2011年12月23日摄)。新华社记者 谢 佼摄
面前的王顺友,头顶上的头发日渐稀疏,身上绿色的邮政制服因为常年的日晒雨淋有些褪色了。
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一系列荣誉加身,让这位曾经是“马班邮路”上的孤独邮差,成为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这座被群山怀抱的小县城中比县委书记还“出名”的人。
近日,记者再访木里时发现,传奇人物王顺友还在继续着他的传奇,但那些传奇的“马班邮路”已消去:昔日木里的15条“马班邮路”已经结束了历史使命,取而代之的是通乡公路。邮递员们不再依靠马儿行走天涯,骑上了摩托车送信。各个乡镇不但通了电话,还能用上互联网,越来越多的乡亲们用上了手机。
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发生在10多年间。
6月的木里,雨又下了一天。雨水滋润着茫茫的森林,催开了海子边的野花,将公路上的尘土洗净。对于马上要再次启程的王顺友来说,却是不想遭遇的坏天气。如今,他虽然不用再赶马上路,邮局为邮递员配了摩托车,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骑车,免不了一身泥。
夜快深了,应记者的请求,王顺友用平静、低沉的嗓音再次讲起马班邮路上那些难忘的日子……
1984年,19岁的王顺友接过父亲的班,当上了木里县邮政局的邮递员,从此过上了与马为伴的日子。
在本世纪以前,木里大部分的乡镇都不通公路和电话。以马驮人送为手段的邮路是当地乡政府和百姓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途径。全县除县城外,15条邮路全部是“马班邮路”,而且绝大部分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王顺友负责的是从木里县城至白碉乡、三桷桠乡、倮波乡、卡拉乡的邮路,一个月里,他有28天奔走在路上,往返584公里。
一个人,一匹马,一条路,一壶酒。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先翻越海拔5000米、一年中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的察尔瓦梁子,再走进海拔1000米、最热时气温高达40摄氏度的雅砻江河谷,途中穿越大大小小的原始森林和山峰沟梁……季节的变换浓缩在每一趟28天的路途中。有时候,甚至在一天里也能经历从严冬到酷暑。
冬天一身雪,夏天一身泥,饿了吞几口糌粑面,渴了喝几口山泉水或啃几口冰块,晚上蜷缩在山洞里、大树下或草丛中与马相伴而眠,如果赶上下雨,就得裹着雨衣在雨水中躺一夜。冰雹、暴雪、大雨、泥石流,不期而遇的自然灾害让这条无人相伴的道路变得危机四伏。
1988年7月,在去倮波乡路上,他滑着溜索横渡雅砻江,眼看就要滑溜到对岸时,挂在索道上的绳子突然断开,他从两米多高的空中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这一摔只是摔在了沙滩上,人没事,邮包却掉入了江里。不懂水性的他心急如焚,从地上抓起一根树枝跳进江中,拼命地找邮包。当他费尽全力把邮包捞起来时,人已累得趴在沙滩上久久无法动弹。
1995年的秋天,在雅砻江边一个叫“九十九道拐”的地方,一只山鸡突然飞了出来,受惊的马狠狠地踢了王顺友的肚子一脚。尽管当时钻心的痛让他直不起腰,但他坚持把所有邮件送完。回到县城医院检查时才知道大肠已被踢破,死神再一次擦肩而过。
1998年8月,木里县遭遇泥石流,进入白碉乡的路、桥全被冲毁,白碉乡成为“孤岛”。按规定,王顺友可以不跑这趟邮班,但当他在邮件中发现两封大学录取通知书时,骑上了马,急急忙忙地出发了。到达目的地时,15公斤的邮件干干净净,完好无损,而污水、泥土和鲜血却沾了他一身。看到手捧通知书的王顺友,学生和家长眼泪止不住地流。
“乡亲们需要我,我也离不开他们。”王顺友总这么说,那些年里,每到达一个乡镇,能见到百十号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笑。他喜欢热闹,然而在人群中,他又是看上去最孤单的那一个。他常常走在路上自言自语,久而久之,那些话变成了山歌。
马班邮路无尽头
脚印蹄声谱春秋
谁知三九夜难熬
烈酒山歌解忧愁
……
如今,木里的29个乡镇中除了三桷桠乡外,其余28个乡镇已经全部通路。113个行政村中的88个村已经有了公路。“农民生活变了,家家户户的房子都盖得结实了。没有人睡地铺了,吃饭时都坐在板凳上。公路通了,电也通了。有信号的地方,年轻人都玩微信……”说到这里,王顺友一改低沉的嗓音,脸上充满了喜悦。
考虑到他上了年纪、一身是病,前些年邮政局将王顺友负责的邮路调整为县城到李子坪乡。虽然少了艰险,他却热情不减当年。“只要自己在岗位上一天,就要一直把信送下去,把路走下去。”他说。
在木里,其实还有无数的“王顺友”。
在木里采访的日日夜夜里,无论是扎根一线的第一书记,还是坚守林场10多年与孤单为伴的护林员,再到奔波为脱贫攻坚日夜操劳的基层干部,他们的故事无不像当年的王顺友一样,使人动容。
他们在中国的西南山区遥远的一隅,用自己在路上每一天、每一步的奉献和执着,汇聚成撑起发展、进步和希望的脊梁。
(新华社成都6月21日电记者吴光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