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这个人物有作者的自我投射。她时时透出统领全局的视角,每每说出洞察真相的话语,精神上独立自由,在常态世界中不可战胜。她就是没有验明真身的“我”。作者一不小心把“我”写成了“神”,就想办法把她拉回凡间。于是安迪就有了离奇的身世和古怪的病。她这病不是用来发作的,而是用来劝退追求者的。第一季魏渭成了炮灰,第二季包奕凡能否治愈她,不取决于他们感情多真挚,而取决于创作者舍不舍得让人把安迪收了。如果说安迪看破不说破,曲筱绡则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问题并证明给你看。她时不时仗义执言,被观众引为同道,这就好比网民爱毒舌。不过,她还爱揭人疮疤,对财势见识不如自己的人时不时冒出轻视冒犯之语,终究不会成为观众可以放心移情的对象。
幸好还有潜心修炼的关雎尔可担当全剧的女一号,因为她就像金庸武侠小说中的郭靖,资质鲁钝,但心智淳朴,一直进步。他的同辈都比他聪明务实,但只有他修炼成了震古烁今的宗师。无他,只因心中有超越物质功利的动力存焉。《欢乐颂》的五个女孩中,曲筱绡和樊胜美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邱莹莹是不自觉的世俗脚步追随者,她们皆有执念,不谈世俗之外的事情,目的性过强的人生没有美的寄生空间。安迪是若即若离的出世者,有些像黄老邪,如果没有怪癖,早已天下无敌。关雎尔渴望恋爱,但不为恋爱而恋爱,宁肯在家长压力和个人意志之间艰难转圜,也不举手投降。她目前混得不好,钱不多,人也孤独。但她是自己的主人,就算是在爱而不得、周末恐惧这样的艰难时刻,心中也有自尊、自爱、自强的明灯不熄。
文艺作品应观照现实生活,承载并引领价值取向。当曲筱绡、樊胜美、邱莹莹铆足力气在精神低空飞行时,关雎尔呈现出不同的飞行高度。前三者自带戏剧性,容易写得热闹生动,关雎尔内敛沉静,引而不发,是用来实现反转的好伏笔。金庸用郭靖做主角是他作为小说家的价值自觉,而关雎尔被边缘化,说好听的是世态人心的真实记录,说不好听的是创作者失去了相信文化尊严和文明常识的能力,放弃了引领价值取向的社会责任。第一季先“沉沦”,再反转,契机是樊胜美家的糟心事凝聚了五个女孩的心。第二季沉得更深,再想捞回来,估计还得打友谊牌。希望创作者让关雎尔成为驱动剧情的力量,让她的价值观统领剧情,让她手里握着的钥匙打开光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