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这样“零距离”观赏猛兽的模式，目前国内仅存两家
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东北虎致游客伤亡事件”后，游览安全再次成为舆论焦点。北京青年报记者了解到，该事件对整个野生动物园行业已经产生了较大负面影响，游客量开始下滑，部分学生课外实践活动取消野生动物园行程。对此，中国动物园协会理事彭真信表示，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的“零距离”自驾游览模式国内仅有两家。实际上，游客的参观行为也是影响游园安全的重要因素之一，而贴警告标语、播放警告广播、喊话、签订责任书等都不是强制措施，仍存安全隐患。呼吁从业者应主动淘汰落后的运营管理模式。
受老虎伤人事件影响
野生动物园游客骤减
今年7月23日，北京延庆区的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发生了一起“东北虎致游客伤亡事件”，一名女游客在东北虎区下车时被老虎咬伤，其母下车营救时被老虎撕咬致死。该事件发生后，对北京乃至全国野生动物园行业均产生了较大影响。
不少游客通过网络渠道表达了自身的忧虑。有网友表示，“再去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有阴影了。估计近期游客量会减少吧。”市民张先生称，按照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的游园管理规范，游客进入猛兽区前要签“生死状”，游览过程有些冒险的意味，内心产生了恐惧感。昨天，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市场部相关负责人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透露近期游客接待数量。同时表示，统计数据是分散的，由旅行社、大客户、散客等多方面构成，没有进行全面统计。
老虎伤人视频仍令人心有余悸
本市另外一家野生动物园北京野生动物园的园区负责人坦言，近日游客量有所下滑。据悉，今年上半年，该园的游客量一直保持着同比30%以上的增长。但是上周日，单日游客接待量仅有5300多人，进入10月份以来同比下降25%左右。
北京野生动物园副总经理冯英群无奈地表示，本次事件已经对野生动物园行业乃至北京旅游业的形象造成了严重负面影响。“游览野生动物园存在安全风险”成为很多人的印象，本来轻松、愉快、寓教于乐的休闲旅游项目，不再是家庭和朋友出游的选项。
教育主管部门表态
不选择野生动物园开展课外活动
在组织本年度秋季学生课外活动的过程中，北京东城、西城、朝阳等多个行政区的教育主管部门相关负责人表态，不选择野生动物园作为课外活动的场所。
以北京野生动物园为例，作为“北京市科普教育基地”，往年进入9月份，工作日每天都能接待约3000人的学生团体，到园里开展野生动物科普教育活动。但是，今年部分学校因不了解实际情况，同时也为了避免风险，到野生动物园开展秋游活动的学生数量明显下降。
北京野生动物园副总经理冯英群表示，本次事件造成公众在认知上对北京两家完全没有关联的野生动物园的严重混淆，致使北京野生动物园无故“躺枪”。而且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这种混淆正在变得愈加严重，给北京野生动物园的社会形象造成了直接而且严重的负面影响。
自驾游现存两种模式八达岭模式仅存两家
“东北虎致游客伤亡事件”发生在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的自驾游览区。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国内野生动物园的自驾区大体有两种运营管理模式。
一种以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为代表，游客自驾车的游览路线亦是东北虎等猛兽的生存活动区域，游客“闯入”后实现“零距离”观察，但目前国内仅有两家野生动物园保留该模式。另一种以北京野生动物园、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广州长隆野生动物世界等为代表，自驾游览区通过隐蔽的壕沟、水域等物理方式，把猛兽与游客隔绝起来。在视线上，游客虽然可与猛兽平视，但彼此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互不打扰。这是目前国内绝大多数野生动物园普遍采用的方法。
中国动物园协会理事彭真信认为，前一种游览模式由于存在不可控的安全隐患，目前在行业内已呈现出逐步被淘汰的趋势。目前公众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游客违反规定方面。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履行了告知的义务，女游客中途下车违背了和园方达成的契约。但是，贴警告标语、播放警告广播、喊话、签订责任书等，都不是强制措施，再加上游客的自我约束能力不同，无法从根本上规避安全风险。本次事件“一死一伤”的严重后果说明，游客的参观行为也是影响游园安全的重要因素之一。
另外，事件发生时，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自驾区内，游客的自驾车游览路线与猛兽的生存活动区域是重合的。老虎的领地意识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会认为人类侵犯了自己的领地，容易产生躁动情绪，防御、反击的几率大幅增加，游客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改造后，道路两旁架设了电网，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安全隐患。
呼吁
政府部门应加强
野生动物园行业监管
针对此次事件，中国动物园协会理事彭真信呼吁野生动物园从业者应该加强自律，主动淘汰落后的运营管理模式。同时，野生动物园等作为特殊的旅游项目，兼顾野生动物保护、科普教育和休闲旅游职能。
北京市现存多家动物主题景区，并且仍有新增趋势，在此背景下，政府部门应加强涉及野生动物游览项目的整体规划，从野生动物保护和旅游服务等多层面加强监管，提高行业准入门槛，着力培育代表中国水平的野生动物保护机构和野生动物主题景区，重塑首都野生动物行业形象和首都旅游业形象。
本版文/本报记者王斌
延伸阅读：野生动物园自驾游,玩的都是命（新周刊）
7月23日，一名女子在八达岭野生动物园私自下车，被老虎拖走，其母下车营救，不幸被另一老虎咬死。该女子送院后得救，但她的行为及其导致的后果激起了众议，舆论普遍认为她害己害人、纯属“作死”。
一般而言，游客在动物园里被动物袭击，责任首先推定由动物园来承担。但由于野生动物园的特殊性，园方需要设立更高标准的安全措施，在动物袭击游客事件中，它也需要承受更多的质疑。此次事件的具体发生经过，以及八达岭野生动物园的安保是否到位，仍有待调查和商榷。
八达岭野生动物园监控视频截图。
近十年来，中国各地大建野生动物园，但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把人放进了大笼子里，安保措施都到位了吗？2003年，武汉野生动物园的负责人曾对媒体表示，“目前他们拥有的麻醉吹管是给动物治病时使用的，只能近距离发射。因为公安部门对枪支控制得非常严格，他们申请了几次麻醉枪，均无下文。有关部门答复，只要没有意外，只要动物园管理严格，就不会发生动物伤人事件，没必要准备武器”。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尹峰也透露，“真正的枪支绝对不会给动物园，目前用在跟野生动物有关的枪支可能只有林业公安部门有，而那主要是针对违法分子的”。
即使旅游车已经有重重保护，但被老虎围绕时，仍然险象环生。
那么，当野生动物袭击人时，旁人能够立即采取的有效措施是什么？1999年11月17日，上海野生动物园发生老虎食人事件，一驾驶员在小东北虎区下车，随即被几只小东北虎袭击，但闻讯赶来的驯兽员并没有任何强有力的制止措施，“他们扔石子赶老虎，扔两米长的铁棒，但尝到了血腥的东北虎仍不肯走，最后营救人员开着两辆斑马车和1辆中巴才将虎群驱散”。
家属和园方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法律诉讼，直至2000年12月19日才得出结果：双方自愿达成调解协议，野生动物园一次性补偿死者许伟星的父母和妻儿30万元。无论是非如何，这个家庭确实失去了一个丈夫和父亲，留下了无穷的痛苦。当时《江南时报》报道说，受害人的儿子被人指指点点；其妻子去市场买菜，菜贩子也对她议论纷纷：“快看快看，这就是被老虎吃了的那个人的老婆。”
十几年过去了，针对动物伤人事故，中国各大野生动物园是否已经有较完善的预防方案？一旦出现意外，如何迅速制止动物继续伤人？也许中国的所有野生动物园都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的法律也需要作出更合理的界定。
2000年的报道。
野生动物园，现实中的侏罗纪公园？文/邝新华
野生动物园的建设者试图让人类进入真正的动物世界，以活体喂食等办法来“唤醒”食肉动物的野性。这种人与动物的关系，颠覆了我们对牢笼式动物园的印象。
历史记载中，罗马帝国皇帝奥古斯都的动物园最辉煌，有420头老虎、260头狮子、36条鳄鱼，以及600多只猎豹，鼎盛一时。而现在都市的动物园，老虎都没有房子住了。
1995年，长沙动物园一对老虎生下四只虎崽，母子平安，之后老虎饲养员开始发愁，因为笼子太小。为了给虎宝宝腾出地方睡觉，饲养员只能赶着两只大老虎轮流休息。后来，老虎情绪经常发生奇怪的波动，兽医一看，老虎患了严重的抑郁狂躁症。有人建议给老虎做节育手术，要不然房子不够住。后来，长沙动物园不得不把两只小虎送给了兄弟动物园。
动物园中，“百兽之王”老虎永远都是明星。图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动物园，老虎在做拜年动作。
这是所有市立动物园的困境：动物越来越多，游客也越来越多，但几十年前就建成的动物园，其周边往往已经成为闹市区，疆域无法扩张。牢笼式饲养动物的方式也饱受诟病。以前的动物园只需要展示“动物长什么样”就好了，但随着电视与书籍的普及，人们随时可以看到热带雨林或非洲草原上驰骋的动物，许多游客觉得动物园里的动物“不会动”“不好玩”“好臭”“好无聊”……
于是有了现在的野生动物园自驾游。2004年底，长隆野生动物园在国内首创自驾游参观动物园。野生动物园辟了上百万的土地，模拟出各大洲的地理环境，一小时即可看遍全球各地的特色动物。自驾游参观动物园迎合了中产阶级的娱乐需要，噱头十足，极受欢迎。但是，刺激总是伴随着危险，八达岭老虎咬死人的悲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城市动物园正在消亡，而方兴未艾的野生动物园自驾游，是否应该开设？
北京一个展览上的海报。该展览旨在展示动物表演的残忍。
城市动物园：动物的监狱和屠宰场
一些动物园最终因为人们失去对懒洋洋动物的兴趣而日趋衰败，最终变成动物的屠宰场。2007年，湖北省宜昌市三峡森林野生动物世界一只6岁雌性东北虎的意外死亡引起了人们对动物园转型的关注。
曾经投资1.2亿元的“动物世界”现在仅有5个员工，保安同时也是饲养员、售票员和饲料采购员。售票厅二楼房间内近百箱的“补骨酒”，包装上印有“内部特供，三峡森林野生动物繁殖驯养基地荣誉出品”“采用本基地珍贵动物骨骼为主要原料，古法泡制而成”等字样。靠墙摆放的冰箱还有两只幼虎尸体。附近餐厅老板说，动物园常年出售虎骨酒，180元一瓶。
经营的困局同样出现在传统动物园。2008年，电费由0.6元涨到0.98元，使南昌市动物园的电费支出从三四万涨到10万。虽然门票从20元涨到22元，但这一年的人流却从40万降到30多万。
在动物园远远地观看笼子里的老虎，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好奇心。
1975年，时任长沙动物园副园长的李海沙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派人到湖南省新化县抓老虎——这只吃了村民无数羊的老虎住进长沙动物园两年以后就突然死去，送到医院一解剖，是肺癌。职工们和市药材公司都要取虎骨入药，李海沙为防止癌骨头流入市场，带到山上烧掉，没想到第二天就被职工们挖出来分掉。
二十年后，长沙动物园也面临虎满为患的困局。1997年，长沙动物园管理处主任吴放新花了三天时间，写了一万多字的《关于长沙野生动物园搬迁可行性报告》，托人交给了长沙市建设委。长沙动物园希望新园区满足三大条件：“一是环境好，地形好，适合动物的生息繁衍；二是地理位置适中，方便游客游览；第三，拆迁要少，减少投资成本。”
2004年前后，湖北省兴起野生动物园投资热，老虎一时超过200只。仅武汉市便有7家，其中6家为民营或合资，传统动物园也在探索走出老园区的尝试，鼎盛一时。几年过去，湖北的动物园相继倒下，从母狮咬死饲养员到大量动物死亡，游客急剧下滑，最终关门大吉。
私家车进入野生动物园，谁敢说关闭门窗就安全？
野生动物园：人类成了动物的玩偶
从传统动物园到现代动物园的转变，并不是规模的转变——园区变大了，动物变多了——而是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转变。曾经面临倒闭的日本旭山动物园在这方面的探索引起了全球的关注。
这个小小的公立动物园曾经爆发“胞虫病”疫情，雄性低地大猩猩Gonta和雌性环尾狐猴Mei相继死亡。“只要一个人得病，全家都会被孤立”，流言的力量如此强大，游客人数急剧下降，动物园马上陷入一片混乱。
市政府已经打算关闭或者卖掉动物园了，正好新市长上任，给了旭山动物园一个机会。园长实施“重点导览”转型，饲养员们要负担起另一项任务：向游客解说动物的故事——这项旭山动物园的首创后来成为日本动物园饲养员的常规责任。
这种转型最初无法得到全员的赞同，一些人来当饲养员就是为了不用跟人说话。管理层花费了半年时间与十多个员工讨论，终于得到全员同意试验一下。
国外某野生动物园。
旭山的经验是，如果介绍说“狮子是食肉目猫科动物……”，那肯定没有人听，但如果具体介绍某一头狮子的名字，“是公的，3岁”，就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或许你会认为这没什么，但差别很大。”
旭山动物园第二个创举是恢复动物原来的姿态。动物园员工们没事就在办公室讨论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引出动物的野生行为。大家讨论出每个动物最好的居住环境和展示方式。他们也知道，一个城市动物园无法提供狮子奔跑的平原。猫科动物的工作就是睡觉，它们感觉自己处于优势地位时，就会安心睡觉。对于喜欢躲到树上的远东豹来说，站得越高越有安全感。于是，当我们在旭山动物园参观远东豹时，一抬头，豹子就在自己头上伸手可及的地方虎视眈眈。
南非野生动物园，游客伸头出窗外拍摄狮子攻击水牛的场面。
动物园的建设者试图让人类进入真正的动物世界，这样的理念已被中国各大动物园接受。上海野生动物园就把浣熊的食物放在竹筒里、罐子里、树桩上、沙坑里和小池子里，让它们自己去找。游客说：“没见过浣熊这么活跃的，好像是打鸡血了。”根据学者莽萍2004年发布的《中国野生动物园调查报告》，野生动物园常以活体喂食来“唤醒”食肉动物的野性，甚至把这变成商业项目，开放给游客观看，“有的孩子当场就被血腥的场面吓哭”。
这种人与动物的关系，颠覆了我们对牢笼式动物园的印象。动物的野性被激活了，我们进入了一个遍布野兽的侏罗纪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