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张辰所供职的乡镇上,16岁至49岁的适孕妇女接近一万多人,完成一次进站查体需要两个月,刚上班时一年上级检查两次,花上四个月到半年。
纪录片《乡村里的中国》中有个场景,村干部对49岁的村妇说,现在条件好了,49岁还能生,得经常来查。这种现象在农村并不鲜见,为了凑人数,有时计生干部不得不让高龄产妇频繁查体。
妇女进站检查需要按指纹,乡镇的指纹录入率高,说明进站率高,得分就高。但应对检查的方式很简单,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指纹录入,系统不会查重。
在杜丽丽看来,张辰工作比较较真,跟学习严谨的统计有关。“他为人比较实在,一旦在报表中发现些问题会较真,有次领导近乎恳求他通融,能不能给我留点脸?”
问张辰如何面对自己亲戚的说情,他笑着想了想说,“如果亲戚违法超生了,顶多罚钱时多宽限他两天准备钱。”
但他工作中有时也会陷入操作上的尴尬,“比如市计生委接到一个举报,当地某人涉嫌违法怀孕。给你20天时间落实。落实是什么意思?或者证明他有,或者证明没有,当时下通知还有句话,到期不能落实,按有对待,就类似疑罪从有。”
“步子不能一下迈太大”
如今,张辰所在乡镇仍然面对上级检查的压力,但检查很快从计生转向了其他“重点工作”:禁烧秸秆、低保实地调查、残疾人网上平台录入等——“全面二孩”后不再需要那么多计生干部。
全国计生干部队伍有多大?
据《南方周末》报道,《第四次全国人口和计划生育系统人事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05年底,全国计生系统共有约50万名工作人员。原国家计生委公布的《国人口发〔2009〕5号》文件显示,除上述人员之外,还有约120万名村级管理员(服务员)和600万名村(居)民小组长承担村级人口计生工作。
随着30年来最严的计生政策画上句号,百万计生队伍也在分流。
此前,一个村的计生工作通常由一个专职主任和一个查访员来完成,放开二孩后,多数村只剩下一个专职主任来处理日常工作。而张辰此前供职十余年的计生办里,今年春节后陆续分流了一半人,剩下的都是妇女,杜丽丽留下来做了计生办主任。
7月15日午后,计生办里有六七个工位空着,只有杜丽丽忙忙碌碌,“有些女职工跑去生二胎了,我一个人就有些忙不过来,原来批二胎证,现在批三胎证。”36岁的她指着办公室门前的小面包车说,“我19岁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每天去村里抓超生,车轱辘都快磨平了,现在,车就摊着。”
但在与张辰工作乡镇相邻的开发区计生办主任向华看来,可以让生二胎,计生工作矛盾只是稍减轻一些,“农村里有人觉得,政策放松就是生育得到解放了。(计生)难的还是社会抚养费征收。”村计生干部徐良燕自认为把村里摸的熟,但多数时候,她还是找不到应缴纳社会抚养费的人。张辰把这归因为流动人口的加剧,有人外出打工赚钱,也有人从外地移民至此逃避计生。流动人口管理以现居住地为主,户籍地配合管理,但各省各地管理上不一致。
但考核计生工作多年的“一票否决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向华说,“以前是达不到就不行,像合法生育率啊,性别比啊,现在不再提这种问题。靠个别数字来评判一个地方的工作是不科学的。现在国家都不是只讲GDP了,一个数字哪能代表一个地方的工作成绩?”“起码阶段性高压计生的时代过去了。”陈染说,他是张辰刚参加计生工作时的计生办主任,分流后现在担任乡镇信访办主任。与张辰一样被分流出来的其他七个同事,有的去做了管理区(乡镇中某几个村组成的社区)干部,据说今年主要工作是“精准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