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杨绛女士去世的消息被微博和几个新闻APP曝光。根据遗愿，钱夫人希望火化后再发讣告。探客忽然想到钱钟书先生那句“假如你吃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呢？”钱夫人其实不希望人们过于关注她这个人吧。但这个时代的一些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会毫不犹豫消费这些大人物，口中喊着尊重，其实对景仰或敬爱这种情愫极为吝啬。有人希望静静地走，只留下作品供人评阅，而有的人走得风风光光，留下的却是骂名。在整整40年前，有一则讣告就直接揭穿了一个“帝国”的“皇帝新装”。
1976年，英国著名生物学家C.D.Darlington 在《自然》上发表了李森科的讣告。在其中，他提出了一个问题：“李森科是骗子吗？”这有点黑色幽默，因为在讣告中不是应该备尽哀荣吗？但实际上，作为“苏联英雄”，李森科配不上生前所荣获的所有荣誉，他实际上是苏联的罪人。
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李森科是乌克兰人，1925年，27岁的他毕业于基辅农学院。现在看来，这个岁数才走出校门，应该算晚的了。李森科开始在一个育种站工作，而短短10年后的1935年，这个37岁的“年轻人”就获得乌克兰科学院院士、全苏列宁农业科学院院士的称号，任敖德萨植物遗传育种研究所所长。尽管起点低，但人家窜得快，用时下流行话来讲，就是属火箭的。
李森科的发迹要归功于他在1928年发明的“小麦春化技术”。就是种植前使种子湿润和冷冻，以加速其生长，在保证施肥与日照等条件下，有时能增加两到三倍产量，其效果还可以积累起来并遗传下去。较高的湿度的确有助于降低低温下小麦种子的死亡率，这一点早在1854年就被发现了，而李森科本人1898才出生。“春化处理”在俄罗斯农业史上曾经有过实践，李森科给予了理论解释。但他推广这种技术，不是依靠严格的科学实验，却借助浮夸和弄虚作假。这就如同日本妄称钓鱼诸岛是其先发现属于其领土一样荒谬可笑，因为日本1895年就承认钓鱼岛属于中国，早在1403年中国《顺风相送》一书便记载有钓鱼屿。
但“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李森科的“发明”却幸运地迎合了时代要求。正在迅速实现工业化的苏联对农业的重视不足，农村实行的集体农庄制度激起反抗，管理不当又导致了巨大的浪费和危机，当局急需找到能够证明“政治正确”的案例。李森科对产量的贡献其实当局是心知肚明的，但“政治需要”高于一切。而且李森科本人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出身、政治思想过硬，顺理成章地成了“国家英雄”。
在这种“政治要求”下，“讲政治”凌驾于追求真理之上。李森科坚持生物进化中的获得性遗传观念，否定基因的存在性，用拉马克和米丘林的遗传学抵制主流的孟德尔—摩尔根遗传学，并把西方遗传学家称为苏维埃人民的敌人。在农校中，孟德尔—摩尔根遗传学是必修课，而李森科属于科班出身，必然学习过相关的知识体系，却为了迎合当局与维护个人利益，不惜出卖了作为科学家的良心与做人最基本的良知。在斯大林统治后期和赫鲁晓夫初期，他都是苏联首席科学家，号称“斯大林的科学红衣主教”。
1964年赫鲁晓夫下台，依靠政治手段获得学术地位李森科失去了政治靠山，他凭借政治手腕筑构起来的学术权威瞬间土崩瓦解。1965年2月，李森科被解除了苏联科学院遗传研究所所长职务，苏联生物界也得以清除李森科学说。但他在20多年时间内借助政治手段干预苏联学术领域，使得苏联在包括生物学、农学在内的多个领域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被称为“30年浩劫”。当西方开始娴熟运用分子生物学时，苏联仍然停留在细胞遗传学的时代。直至苏联解体，也未能恢复他们在这些领域的领先地位。甚至这种科学的统治对生命科学所造成的灾难性影响，殃及除东德外的所有社会主义阵营国家。
然而损失无法挽回，在李森科得势的年代，3000多名遗传学家受迫害，有的人甚至被判处极刑，苏联失去了整整两代现代生物学家，农业受到极大摧残，产量连创新低，1963年苏联为购买大批谷物花费了国家三分之一的黄金储备，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苏联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谷物进口国，进口量占所需粮食总量的40%以上，成为苏联经济的软肋。要知道，在1914年之前，俄国是世界上第一大粮食出口国，而在2014年，俄罗斯也成为世界主要的农产品出口国，这期间的数十年发生了什么？李森科或许就是答案之一。
由于黄金开采、木材、棉花的出口以及对外举债，都不能保证用来进口农产品的稳定拨款，苏联不得不依靠西伯利亚的石油来延缓危机到来的时间。片面发展重工业、军事工业，造成了严重的经济结构畸形，“农业集体化”严重阻碍生产力的解放，加上李森科“伪科学”的流行与农业技术的严重落伍，苏联一步步陷入泥淖，最终量变引发质变。
科学需要自由信仰，强权命令与利益诱惑只能催生“伪科学”。2005年，韩国生物学家黄禹锡的丑闻震惊世界，在《科学》杂志上的干细胞研究成果均属造假。他从韩国“克隆之父”、“国民英雄”，跌落成为“学术骗子”，被检察院起诉并获缓刑，如今靠克隆宠物狗苦苦维持相关研究，企图东山再起。这其中有学术体系权益争夺乃至倾轧的因素，而急功近利与罔顾科学伦理也是造成其身败名裂的重要原因。
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是：你可以在一段时间欺骗所有人，你也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一些人，但你不可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对于科学研究者而言，需要面对的是智商更高、能力更强的后人的审核与评阅。靠出卖灵魂而获得的所谓荣誉，都将成为刻在墓碑上的批判与指责。（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