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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遗孤留中国大半生在画毛泽东(2)

2016-04-16 10:11:41  新京报    参与评论()人

十几岁的王林起仅花了半年时间就融入了新的生活。王家从沈阳搬至北平,王林起在三年级时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少年先锋队队员。少年王林起曾和少先队员们一起涌入天安门广场参加国庆观礼,他们奔向金水桥,伴着无数放飞的气球挥动双臂,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欢呼致敬,他感到“无比光荣和幸福”。

此后,王林起在升入北京十二中高中部后不久,因体恤养父母维生之艰辛,选择了退学。恰逢1958年大跃进的厂矿招工热潮,他进入北京汽轮机厂操作磨床,一直工作至退休。“文革”期间,除去养母被单位“造反派”贴了一张《为什么收养日本孩子?》的大字报之外,身为日本遗孤的他并未受难,反被厂里的造反派、保守派争抢。王林起选择了后者,随时等待毛主席发表的最高指示,有消息立刻写大标语或放鞭炮表示庆贺。

王林起曾经被送到中央美术学院学画毛主席像。学成后,王林起为工厂画下众多大幅的毛主席像和抓革命、促生产的宣传画,他因为这个才能,而被工厂重用。

留在中国的王林起,此后大半生在画毛主席。

●寻亲

只因养父的一句话

在收养家庭的日子久了,王林起几乎把日语忘干净了。在1972年中日恢复邦交之后,知道他战争遗孤身份的朋友也会问起他的归宿,而他总以童年记忆线索早已不清,要赡养中国养父母为由,干脆地说,不回!

让王林起改变想法的是养父生前的一句话“我挺想到你老家去看看,可说不定去不了了”。1951年,养父曾经带着17岁的王林起回到自己在河北景县的老家。王林起记得村庄的形状与日本老家相似,东西长,南北窄。他循着模糊的记忆,用中文给故乡和田村的村长写了一封信。

“宏一给我写过信,只要他活着,会来信的”。隔水相望,曾送给宏一那顶帽子的外祖父多年前这样和家人叮嘱。这或许已经为后来的认亲埋下伏笔,两年后,两两相望的亲人准备妥善,王林起踏上了回日探亲的飞机,也就有了睡上故乡榻榻米的那一夜。

这时的日本已经渐渐走出了战败对经济的影响,进入了经济高速发展的鼎盛期。王林起在日本受到照顾并有公司以高薪挽留,但他还是选择“回来”。30多年后,80岁的老人回忆当时的选择时说:“这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人生价值的区别吧”。此后,王林起多次回到日本探亲。

●尾声

日本政府厚生省于1975年3月12日正式开始调查“遗华孤儿”群体,并在经济补偿与探亲活动诸方面给予遗华孤儿以利好政策。从1981年起,王林起持续以中文信向日本厚生省申请,日方应对遗华孤儿的养父母表示谢意。至2010年,养母贾凤朝终于接到时任大使丹羽宇一郎先生亲手赠予的感谢信。

迟到许久,加之王林起数年所见日本右倾政客在钓鱼岛、修改宪法问题上的“错误观点和行为”,王林起心中的遗憾大于安慰。老人说,在中国,他作为一个幸运的“另类”,当尽一己之力祈望和平。

■ 阅读手记

这不仅仅是个日本遗孤的故事,也是一位80岁老人的日常生活史。本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去读这本“日本遗孤”写的书,但读着读着,我反倒忘记了他是个日本遗孤。更多地,我看到他丰满的日常生活,鲜活至让人惊讶的细致记忆。

老人喜欢吃水饺。当年,开拓团的日本村子和东北本地屯子的距离并不远,宏一家雇佣了一位中国农民帮工。年节时,雇工送来一坛裹在大衣中的水饺。宏一被中国人收养后,学会了做水饺。他的配方是各占三分之一的猪肉、鲜虾肉和白菜,再加点韭菜做馅,用手挤出水饺。探亲时,他热情地做给日本亲友吃。

在讨论“中”、“日”时,很多从普通受难人日常生活中抽象出的词语被抛在了空中,愈发轻浮,随取随用,易被煽动。它们很少再度回归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落实根基。就像开拓团村子与东北屯子的那段路上,抱着一坛水饺在冬夜走路的中国农民的身影,仅在个体的生命经验中存留。

老人平实的自述,是一种温和的发声。他让有关这段历史的整体叙事更为完整、多元,并让那些从无数两国普通民众生命经验中抽离出的大是大非,踏实地回归到一个个体的生命中。在清明而质朴的自觉之外,这份80岁老人的亲述还在平和地表征着个体的庄严。

新京报特约撰文/孔雪(部分内容由《我在中国75年》改写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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