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爆款”随便果：微商“帝国”背后的谎言与疯狂

台湾进口，饭前吃能减肥，饭后吃能增肥，还能治好痔疮、三高，甚至癌症……在朋友圈刷屏逾年的随便果，真的如此神奇?

京华时报调查发现，没有保健品批号的随便果，或已在谎言上筑起一个百亿“帝国”。它曾宣称是台胞官德成发明，拥有多项国际证书，疯狂裂变后，不断更改宣传口径、包装、工厂、工商资料，慢慢脱离了与“台湾”、官氏的关系。如今，牵涉同一班人、同样模式的“完美森林海藻冻”又出江湖，它同样充满故事。

仅有食品批号的随便果，宣称中提及多种功效 图片来自受访者阿灰朋友圈

数万元预订随便果 盼望成为“人生赢家”

“随便果吗?要吗?”因为微信好友验证中提到“随便果”，张亮激动不已，甚至没在意“记者”字眼。2016年底，张亮退出销售团队，却被告知手中50盒囤货不能退，这些货她花了3750元(每盒进价75元，市售价128元)，现在只想原价转出，减少损失。

张亮此前一次进货300盒，只为成为二级代理，拿到代理授权书，卖货时向顾客出示。不料订完货，上级却反口让她再补60盒，“我手里还有，补什么补?”张亮提出不想再做时，总代理“蔡蔡”拒绝退货。

与曾经的一级代理王小淇相比，3000多元算是小亏。王小淇算了笔账，做随便果大半年，总损失逾15万元。这门生意里，他尝过赚快钱的甜头，最终促使他和下线们决然放弃的，是心中一个个难解的疑团。

2014年底，在微信朋友介绍下，王小淇投入22500元，从总代理处预订300盒深圳四季优美贸易有限公司“引进”的“台湾”四季优美随便果，成为首批代理商中的一个，根据进货量，级别为二级。

2015年2月，他拿到第一箱(60盒)货品， 此前做电脑买卖的他人脉广泛，在朋友圈宣传后，60盒很快卖光，之后收到的240盒余货也在一星期内销出。王小淇开始更大手笔投入，不料，这成为他噩梦的开始。

他紧接着投资30000余元升为一级代理，汇款后进入了长达一个月的等待。“就是饥饿营销，”王小淇分析，这让代理们头脑很热，认为货十分抢手。

代理们最津津乐道的故事，是又有人做随便果后还清了债，有人买了房，有人买了保时捷，成了人生赢家。他们相信，本小利大的微商，可以打破阶层固化，快速获得成功。

记者微信添加了多名随便果代理，来自不同地方的他们朋友圈十分相似，除宣传产品的神奇功效和致富故事外，多被励志鸡汤占据。

代理间流传的致富故事 图片来自受访者朋友圈

27岁的外出务工青年小非(化名)也为此伤透脑筋，本在河南老家带娃的妻子欣欣(化名)从朋友圈接触随便果后，一心想搞个大事业。他理解欣欣常年在家太封闭，想证明自己，2015年底，他出了一万余元让欣欣尝试，如今也没卖出几盒，产品多送了亲友。小非和欣欣多次为此争吵，“想让她找个正经工作，”小非说，“她的野心太大了现在，整天看到谁谁又出国旅游了，我就是一农民工，只能努力给她个安稳日子。”最近，欣欣只身跑到深圳，继续经营随便果。

那边厢，当王小淇拿到更多货后，也发现不好卖了，“人脉就那些，回头客也不多。”于是，和其他代理一样，他开始靠发展下线销货赚钱，人数最多时超过200人，“就快能冲总代了”，他告诉记者，晋升总代是每个代理的目标。

王小淇的手机存着代理中广传的公司pdf文件，介绍了代理模式，总代是最高级别，可以50元价格直接从公司拿货，发展新总代还可拿三层人头费。总代之下，还有一、二、三级代理，高级别向低级别赚取差价及提成。去年曾有媒体发表有关随便果的调查报道，称其代理模式涉嫌传销。

晋级总代，需首月销量超过2000盒、次月起超6000盒，新晋总代3天内一次预缴10万元(2000盒)货款，一旦月销量低于6000即被降级。文件要求代理商尊重公司文化：“服从、执行、感恩”。

谎言又谎言 代理商质疑

记者看到，2015年1月批次的随便果包装上，注明生产商为台湾广元生化科技有限公司，地址为嘉义县太保市梅埔里梅子厝23号。而如今市场上流通的随便果，已看不到台湾相关表述。

这也让王小淇费解：产品为何总改包装?为何公司最初声明产品来自台湾，后来却通知代理们不再如此宣传?为何一开始宣传随便果发明人官德成是“台湾十大杰出青年”，被质疑后又改为“台湾十大杰出农村青年”?

值得注意的是，曾生产随便果的厦门强生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强生堂”)和厦门优美四季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厦门优美四季”)，均曾因标签含虚假内容或伪造产地、无证生产经营等遭当地监管部门查处，后者更于2016年8月被开出1403.3万元罚单。

深圳四季优美给代理们发出的通知 图片来自网络

四季优美曾极力撇清与上述厂商的关系，2016年6月起接触随便果的一级代理阿灰告诉记者，巨额罚单曾在代理间掀起风波，但当公司声明称其为生产假冒随便果的厂商后，代理们再次巩固信心，相信“这无意中给正品随便果做了宣传，”阿灰说。

而记者查阅工商资料发现，两家公司并非与随便果毫无关联。强生堂前法人代表为官德成，股东有叶连花，而厦门优美四季的法人代表亦为叶连花。两公司的工商登记电话与官、叶二人如今任职高管的厦门广澄食品有限公司一致。

王小淇向记者透露，早期加入的代理们都知道这两家公司就是随便果的厂商，他还展示了2015年与多名代理到厦门优美四季在厦门市同安区集安路租赁的厂房参观的照片。

曾有媒体引述厂区值班室管理员说法称，公司负责人曾对其透露企业利润极高，产品卖得很好，公司也一度考虑过更改产品所印的“台湾”产地等信息。

梳理随便果发展脉络，可见其宣传越发谨慎，比起最初动辄宣传包治多种疾病，甚至对癌症患者有效，如今代理们多只提排毒瘦身，调理三高。官方客服告诉记者，随便果只通便清肠。

对深圳四季优美公司做出的行政处罚 图片来自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

2016年4月，深圳市市场和质量监督管理委员会曾以“广告违法”为由，对深圳四季优美公司做出行政处罚，指其在官网上宣传随便果“净肠、清脂、排毒”功效，及微信号公号宣传的“获得日本QA认证、美国FDA认证、伊斯兰HALAL认证、国际实验室认证联盟认证，荣获台湾第21届金龙奖，获得全球52个国家的自由销售证” 等无法证明真实性。

以李代梅 产品发霉 贸易公司起诉随便果工厂

让王小淇感到气愤的，除上述问题外，也有产品本身道出的“谎言”。他收到的2015年3至4月生产的3个批次的随便果，出现了用李子代替生产的情况。他向记者展示图片，两者果核有明显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