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炎夏,斜阳,窄长小巷。一侧临河,一侧粉墙。墙上还掏了大窗户,窗下是一农妇正烧晚饭,时不时接上一两句,加入窗外纳凉人的闲聊,或探出一张汗津津的笑脸——脸色已叫灶火烤得赛过西天的晚霞了。
青砖小巷,墙角一两株粉豆花绽开艳紫而繁密的花朵,开得那叫一个热闹。枝头有一两声蝉鸣依稀传来,一巷的人们并不在意,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话题中。三两张长凳短杌,也有椅子,竹椅、躺椅或藤椅,七八人等,不拘老少,妇人执了大蒲扇,随意一摇,便摇来了丝丝凉风,摇出了日子的闲适与悠然。孩子或在一旁掐那小喇叭似的粉豆花,小丫头便欲插上发辫,小小子则抽去长长的蕊,送入口中,竟能嘟嘟嘟地吹出清脆的调子来!玩倦了便乖觉地倚在祖母身边,听瘿袋爷爷讲那总也讲不够的传奇故事。老祖母的大蒲扇送来一缕缕轻风,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感受到凉快与温软自心头散开,说不出的惬意与自在。
那边厢,爱喝酒的两条汉子也挥蒲扇,却不如祖母手里的那般慢条斯理,“啪嗒”“啪嗒”,赶蚊子呢。又举了酒杯,劝对方一句,一仰脖子,干了。菜也简单,猪头肉,拍黄瓜,炒花生米,喝得心满意足,大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快慰与豪情。
在乡间,在城镇,这样的小巷数不胜数,这般三五成群的纳凉队伍比比皆是。让人看得到平凡日子的散淡与悠闲,看得到庸常生活中的幸福与知足。
斯时,与小巷平行的河道,一半已让夕阳染成金红色,让民居遮挡住的另一半则是浅碧色,两三个调皮孩子套了花花绿绿的游泳圈,正在水中戏水斗浪,溅起的水花闪出五色的光芒。一位裸了背的父亲也在其间,托了孩子的腰,耐心地一遍遍教孩子学游泳。水码头上有一对母女,母亲濯衣,女儿就坐在青石板上,白净的腿脚撩在清凉的水中,不知聊到了什么趣事,母女俩笑成了一堆。忽听水中的孩子喊了一声“流星——流星哎!”岸上的,水里的,码头上的,全都没了声音,马上抬头寻找,找着了,仍是噤声,直至流星完全消失,众人才带着新奇与神秘,带着迷惘乃至莫名的惆怅,或继续闲聊或干脆找起了天上的星斗。老祖母念一声阿弥陀佛,说是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必定有一个人去了,那颗星星就化成流星落下银河,没了……孩子们心里也会涌上一层淡淡的感伤,很快又缠着母亲数天上的星星,呶,那会移动的是踏车星、最亮的是太白金星,天河两岸的一个是织女星,一个是牛郎星,牛郎的肩上还挑着一双儿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