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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朗读 ▏斯雄《大通记》(2)

2017-08-07 18:31:02    央广网  参与评论()人

据考证,西汉时期大通被称为“梅根冶”,唐代在河口设水路驿站,名大通驿。至宋时,大通商旅兴盛,“日出而市,及午而散”的集市活动已具规模,南宋诗人杨万里在《舟过大通镇》中留有“渔罾最碍船”、“鱼蟹不论钱”的描述。明代洪武初年,大通设有巡检司、河泊所、驿运站等机构。

大通的繁荣主要得益于盐业,而这与曾国藩、李鸿章密不可分。早在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清政府为统购食盐,在大通设立盐务管理机构─楚西掣验局,负责管理长江下游开往江西、湖南、湖北、安徽各省的盐船,过境盐船凭票纳税,每票徵税银二十八两。每月经大通港进出口食盐达十万担以上,被朝廷赞为“长江食盐集散地”。一八六五年,曾国藩将楚西掣验局更名为盐务招商局,并在和悦洲大关口建造官衙,专理大通的招商、验照、抽秤、收厘等事务。李鸿章接管大清盐务后,将大通盐务招商局改为大通盐务督销总局,在和悦洲设有皖岸督销分局,另一分局设在芜湖。

至晚清,和悦洲上人烟辐辏,颇具城镇规模。彭玉麟在此练兵筹饷,在洲上设大通参将衙,驻参将(正三品武官)统帅水陆清军近千人。在此期间,和悦洲上建成三条用麻石条铺成的街道,分别是头街、二街、三街,直通江滨。由于洲上茅屋毗连,火灾不断,彭氏将三条街上的十条巷弄均以三点水偏旁的江、汉、澄、清、浩、泳、潆、洄、汇、洙十字命名,意在以水克火,消灾祈福。后建的三条巷弄亦援例命名为河、洛、沧。和悦洲的头街临江,主要以商舖店面为主,二街、三街主要是办公、文化教育及居民生活区。“三街十三巷”由此而闻名,形成密集街市建筑群,助力大通及和悦洲逐渐成为安徽著名的米市、鱼市和盐市。

当地人很自豪地说:“很多人不知道,《中英烟台条约》中就提到过我们大通呢。”

这让多少了解一点中国近代史的我,愈加惶恐。查一八七六年九月十三日签订的《中英烟台条约》,在“第三端 通商事务”第一款中,果然有此一段:

“……至沿江安徽之大通、安庆,江西之湖口,湖广之武穴、陆溪口、沙市等处均系内地处所,并非通商口岸,按长江统共章程,应不准洋商私自起下货物,今议通融办法,轮船准暂停泊,上下客商货物,皆用民船起卸,仍照内地定章办理。除洋货半税单照章查验免厘,其有报单之土货,只准上船,不准卸卖外,其馀应完税厘,由地方官自行一律妥办。外国商民不准在该处居住,开设行栈。”

能够被当年的西方列强觊觎,可见大通为繁盛商埠,所言不虚。只不过大通被写进《中英烟台条约》,并不是作为通常意义上的通商口岸,只是作为“寄航港”而已。

大通及和悦洲的繁华发端于清乾嘉之际的盐务,其发展的鼎盛时期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和悦洲设有大小江轮码头,江面江轮来往穿梭,运送旅客和货物,大轮上达武汉、下抵上海,小轮上至安庆、下通芜湖。弹丸之地的和悦洲,是皖南山区农副产品、生产生活资料的集散地,又是上海、武汉等大中城市重要的贸易中转站,汇聚八方来客,广纳四海财富。至一九三零年,和悦洲已拥有多家码头、银楼及十多家正规旅社、七家澡堂、两家戏园,还有火力发电厂、学校、报馆、教会、寺庙等。“三教九流”亦纷至沓来,赌场、烟馆、妓院等随之应需而生。市面商店密布,房屋鳞次栉比,行人络绎不绝,经济、文化异常活跃;入夜后,更是一座灯火辉煌、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两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达十万人,人口密度比现在香港岛的密度还高─被誉为“小上海”,可谓名副其实。

上海作为远东第一大都市,近代以来,有“东方巴黎”之称。那个时候,国内稍微繁华一点儿的商埠,都以被冠之“小上海”为荣。

既然是“小上海”,被称为“花花世界”,有那么多生意可做,又有那么多诱人的都市风情和景致,令人神往和受用,是一定的。

可为何突然冒出“十不舍”呢?

打破大通宁静与安逸的罪魁祸首,是日本侵华:

一九三八年五月十九日,侵华日军攻陷徐州,并沿陇海线西犯,郑州危急,武汉震动。六月九日,为阻止日军西进,国民政府采取 “以水代兵”的办法,下令扒开位于河南郑州北郊十七公里处的黄河南岸渡口—花园口。日军西进、南下之路被洪水堵死,放弃从平汉线进攻武汉的计划,退守徐州后,南下蚌埠,过淮河,与驻扎合肥的日军其他部队会合,改从长江北岸进攻武汉。正处鼎盛时期的大通,成了日军西进武汉急需迈过的一道屏障。六月下旬开始,日军连续派飞机对大通狂轰乱炸,加之当时的国民政府实行 “焦土抗战”,整个大通与和悦洲闹市,倾为废墟。

鹊江两岸的商户居民纷纷跑反,背井离乡,呼天抢地,大通及和悦洲几成空城,遍地瓦砾。

是啊!忍看繁华的“小上海”化为乌有,令人扼腕。对故园的恋恋不舍与无力挽救的无奈,缱绻之情,怎能不让跑反的人们感慨万端、悲从中来?

当年的 “三街十三巷”,除了清字巷以外,其他街巷后来都已荒灭,再也没能恢复当年的风光和元气。新中国成立后,和悦洲于一九五二年设新民乡,一九五八年改为新民大队,改革开放后改名和悦村。一九五七年人口大外迁,以及再后来的移民建镇,最后洲上只剩下很少人种植蔬菜了。仅存三百五十米的和悦老街,现在能看到的,只是残垣断壁和新树的 “十三巷”巷名的指示牌。《和悦洲 “十不舍”》别说是传唱,连知道的人,也已经不多矣。

在沉寂荒废了数十年之后,人们彷彿忽然一梦醒来,再次发现和读懂了大通及和悦洲,又有些不舍了。

一九九六年,和悦老街被列为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区;二零零六年,大通镇被命名为省级历史保护名镇;二零一四年,大通镇获批国家第六批 “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大通镇政府已邀请专家编制大通镇历史文化保护规划,在和悦老街南段选取三百五十米长街道兴建遗址保护公园,开展抢救性保护、修复和改造……

如今的不舍,是念旧,是追忆,是珍惜,更多是想挖掘其价值。当年跑反人的不舍,更多是悲伤,是留恋,是惋惜,实际已经回天无力。

和悦老街上,曾经繁华的印记,与二零一六年夏洪水淹没时的痕迹,斑驳隐约,相互映衬着。时空的穿越与对决,让人产生一种飘忽、遥远且遥不可及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 “断舍离”。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毕竟大通的那一切,已经化作美好的回忆,成为历史。过分执著于某种臆想、寄予深情,有如缘木求鱼、火中取栗;假使走向偏执,更是有害无益、无补于事。

好吧,既已成昨,何必希嘘。舍与不舍,都要告别。与其不舍,不如断舍离,如此或可除旧布新。

“大通,犹大道也”、“通于大道,谓顺应自然也”——真没想到, “大通”地名的释义,竟然早就说得如此明确而清晰。

细细想来:物事如此,人与人生,亦大抵如此。

(原载《大公报》)

作者简介

斯雄 本文作者

斯雄,本名朱思雄,湖北洪湖人,1988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以编报纸、办杂志为主业,业余写作散文随笔,兼及时评。现为人民日报社安徽分社社长,高级编辑。曾获中国新闻奖、中国人大新闻奖、中国政协新闻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新闻奖。著有《南沙探秘》《游方记》《盛开的紫荆花——一个内地记者眼中的香港》《香港回归十年志(2003年卷)》《平等的目光》等。中央电视台“亲历·见证”栏目为其拍有纪录片《双城故事·爱在他乡》。

2017年推出游记散文“徽州八记”系列,第一记为《琅琊山记》,第二记为《凌家滩记》,第三记为《石牌记》,第五记为《小岗村记》,《大通记》为“徽州八记”之第四记。

弥亚牛 本文朗读

弥亚牛,又名弥清,甘肃人。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主持人,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专业。2004年进入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曾主持《国际调频》、《来自中国的声音》、《华人时空》、《环球名人坊》等节目,现为《海峡飞虹》节目《魅力飞虹》主持人。曾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国际广播金话筒奖”、国家广电总局“五一劳动奖章”等奖项。2016年博鳌亚洲论坛年会特邀演讲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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