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局按:
今天(1月14日)下午,我们把电话打到周有光先生的家里。家人告知,先生是无疾而终。
这一定是先生的选择,他选择了这个时候,这种方式告别。
凌波小姗曾多次采访周先生,话题集中在语文现代化、中国文化走向以及读书与思考等方面。
文艺九局刊发这篇尚未面世的访谈内容,以追记周有光先生——一位文化的先行者,一位虔诚的思考者。
“我的窗外天地,大树宇宙、鸟群世界,乃至春华秋实、阴晴风信,从此消失!”
——周有光写在104岁时
上帝最终想起了周有光。
他是中国文化界的老寿星,刚刚过完112岁的生日。
他是著名文字学家、翻译家。他曾由新华银行派驻美国纽约和英国伦敦,在纽约与爱因斯坦有过交往。他曾参与制定《汉语拼音方案》,翻译中译本《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
他笑称自己:“搞经济学半途而废,搞语言学半路出家;两个半合起来只是一个零。”
他的太太是“张家四姐妹”的老二张允和。他被连襟沈从文戏称为“周百科”。
叶圣陶曾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在与张允和结婚前,他曾写信说:“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张允和回了一封10页纸的信,只有一个意思:“幸福是要自己去创造的。”
70年,二人举案齐眉、羡煞旁人,直至张允和在93岁去世。
他在85岁时离开了办公室,回到北京二环里斗室里读书、思考、写文章。他喝咖啡红茶,看电影大片,开网络博客,99岁那年游览天津,小辈儿们称他“新潮老头”。2000年以来他几乎每年出版一本新书,拥有众多书迷。
他就坐在书房里那张黄色小书桌前,读书,写作,会客。他爱讲笑话,讲着讲着就会像孩童一样笑出声来,一只手还会不由自主地挡在嘴前,好像很不好意思笑成这样。
“斗室并不清冷。电视和电脑使我知道国内外的时事变化,亲友和记者来访,畅谈古今人事成败,热闹了我的斗室”。
他以穿越一个世纪的睿智目光,审视人类文明和中外历史经验。百岁学人,始终怀有一颗不老火热的心。
他戏称自己是“漏网之鱼”,脱出了二十世纪那张网,进入到二十一世纪。他说上帝太忙了,把他忘掉了。
他的孙女周合庆说,“他永远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该做什么,不为感情所左右。”
这个巨变的时代里,人们似乎都在期盼着一个传奇。周有光的传奇则写满了一个世纪,在112岁这一页,他停下了脚步。
天国里,他一定是快乐的吧。他终于飞出了窗外天地,飞出了大树宇宙、鸟群世界,他终于与春华秋实、阴晴风信,自由地拥抱!
九局:您是经济学出身,半路做语言文字研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周有光:我是搞经济学的,新中国成立以后,从美国回来,也是搞经济学,以后就在上海复旦大学教书,后来在1955年,中央举行全国语言文字改革会议,我搞文字一直是业余,有兴趣,不是自己的专业,他们让我来参加。
会议开完了,中央说你不要回去了,形成了一个机构叫全国语言文字改革会,让我去参加。我说:不行啊,我是业余搞的。
领导说这是新动作,大家都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