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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约1.73亿人患精神疾病 逾九成未获专业治疗(6)

2016-05-28 23:50:03   新京报    参与评论()人

“自作孽”“脆弱”“懒病”,从医学的角度,这些评价诚然是无知而残忍的,但在这群人身上,荒诞、可怜、可恨、无解常常同时存在。

当60岁的郭永合出现在记者面前时,家人间突然出现了一阵难堪的沉默。他完全不像妻儿描述的那样,“疯了”“两三点就起来”“天天去坟地逛”“见人就骂”。他衣着体面,比起永寿县马坊镇郭家村的其他村民,他甚至算得上好整以暇。

藏蓝色西装,衬衫领带一样不少,大背头,金丝眼镜,衣着整洁,神智清明,当他看到记者时,他主动过来握了握手:“你们记者是无冕之王。我要跟你讲我的故事,我看尽了人间冷暖,饱尝了人间沧桑。”这之后他背诵了一段《资治通鉴》。

妻儿在旁边使着眼色,看得出他们为这老人的言行感到不好意思。“他之前是中学语文老师,”妻子解释说,“犯病了就老说这些。”

郭永合疯了,这发生在他的晚年,疯了后他整夜失眠,夜里两三点钟在村里的大道上唱歌,躁动而富有攻击性,总爱逛坟地,一宿一宿地呆在那儿。

而这之前,他度过了谨小慎微的一生,车经过的声音都要害怕,说话总是压低声音,别人说他一句,他马上抬起胳膊护住头,怕黑、怕声音、怕犯错,怕死。

这恐惧是从他16岁那年开始的。郭永合5岁死了父亲,母亲找了继父。16岁的一天夜里,同母异父的妹妹突然开始流鼻血。一流就止不住,母亲用水瓢接了7瓢,那血却还在流。母亲精神本来就不好,出于惊吓当天就断了气。家里人手忙脚乱搭个棚子停在院子里,当晚妹妹一直叫哥哥,一条席子卷出去时嘴里还含混的叫着哥哥。那天,16岁的郭永合一夜里埋了两个家人。

这之后郭永合就怕起了天黑、血、声音,以及一切活着及死了的人。一到晚上,他就说自己听到妹妹叫自己。那幻觉常年跟随他。

但村里人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说他“胆子小”,郭永合自己也从未就医,在村里人看来,这不算病,他完全可以正常工作,只是比别人更加谨慎,凡事倾向于自责,做什么都偷偷摸摸,带点儿苟且样子。中午吃饭时他不敢去食堂,怕学生闯祸,“学生闯祸也是我的错”,他这样跟其他老师说。但凡生活中的一切问题,他都认为与自己有关,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可这不妨碍他教书,甚至可以说,在他30余年的教龄中,他是一个好老师,当他背《资治通鉴》露出陶醉样子的时候,有一些瞬间你会相信,他是个“有魅力的乡村老师”这件事儿并不是自吹,它完全有可能发生。

妻子说,郭永合要不是这病,一辈子都要这么害怕下去,这次疯了反而胆子大了,整个性格都反过来,也好,临到老总算有那么几年不怕的日子。

让他终于精神失常的这件事,说来却有一点荒唐。56岁这年,郭永合跟儿媳上了床。这事儿出来后,儿子大声斥骂他,把他从老房子赶出去,说自己在这村里简直没脸做人了。只有他从这村里消失,自己才有尊严。

出了这事儿后郭永合就疯了。那条常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了,这个做了一辈子老好人,胆小如鼠的老人,晚年一次出格,而命运没有原谅他。

现在提起这事儿,疯了的郭永合显得坦然而沾沾自喜:“我儿媳就是我的学生,上学时就爱慕我,”他悄悄说,“我的孙子就是我的儿子,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他成了儿子和妻子的羞耻,一村人的笑柄,一个可怜、可恨又滑稽的角色。他在村里四处传扬,虽说疯人疯话,到底还有几分真,为此儿子觉得老爸非离了这村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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