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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捕捞人的孤岛生活:从相谈甚欢到相视无言

2016-04-10 09:43:32   大众网-齐鲁晚报    参与评论()人

“鲁荣远渔999”船员们的宿舍。

“鲁荣远渔999”船员们的宿舍。

船靠岸后修整,仍需留守的船员正在吃午饭。

船靠岸后修整,仍需留守的船员正在吃午饭。

近几年来,各类有关远洋渔船的新闻时常成为媒体和公众关注的焦点。一出海就是几年,茫茫大海上,飘摇渔船中的海员生活状态是怎样的?

近日,齐鲁壹点记者在荣成码头采访了几位曾随渔船赴远洋捕捞的船员,为您揭秘他们的海上生活。

远洋渔船上的强度和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尤其是那些没有出海经历的人。

“渔船比货船苦,远洋比近海苦,远洋渔船上工作更辛苦。”除了高强度工作带来的劳累之外,船员们更难忍受的是,日复一日在茫茫大海上“孤岛”般的生存状态。在遍布各大洋的远洋渔船上,这样的生活状态时刻都在持续着。但也正因他们的劳累,各种远洋鱼类才能端上百姓的餐桌。

近海捕鱼利润低,“大雁屎”都成了宝贝

鳀鱼在荣成的俗名是“大雁屎”,个头小、不值钱,它只是其它经济鱼类的饵料生物。以前,渔船捕到鳀鱼都直接在海中倒掉。现在,载回的“大雁屎”却成了主要利润来源,尽管它只能做成鱼粉饲料。

清明左右,沿海各码头上仍停靠着大量的渔船。“出去的还是少。不过今年油价低,我们也马上就要出海了。”在荣成的禾丰码头上,许仁信说,往年大家都等到谷雨时节才出海,否则“捕回那点鱼虾,连油钱都不够。”许仁信是荣成市泓顺远洋水产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泓顺公司”)的经理,土生土长的荣成渔民,见证了数十年来近海渔业的兴衰。

一次捕捞持续数小时,不分昼夜

劳累过后,精疲力竭的船员们卸去衣靴,又湿又黏的衣服仍要继续穿在身上,在这样的环境里,已不可能有干净整洁的说法。此时,躺在湿冷的床铺上,对船员们来说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盖永豪,47岁,27年的渔民生涯中,他近16年都是船长,目前是威海荣成泓顺公司所属的“鲁荣远渔999”船的船长。

浩瀚汪洋中,数十米长的远洋渔船也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驾驶舱内,盖永豪把着舵,眼睛时刻盯着远处翻滚的波涛,他要凭经验让船体尽可能地避开波浪的的冲击,而每一道波纹下面,或许就蕴藏着庞大的鱼群,这也需要丰富的经验来判断。

探鱼机是一种雷达装置,它能锁定鱼群的方位和深度。鱼群骤然出现,盖永豪扭头就是一嗓子“放网”,这是说给大副的。马达的轰鸣声中,已听不清大副在吆喝什么,只见船员们纷纷从船舱内爬了出来,奔向甲板、船帮、船尾,一顿忙碌中,机器启动,渔网放入海中。放网的深度、角度,还有时间,都是关键,这都需要由盖永豪来定。

网一入海,船上便恢复了平静,船员们再次返回船舱,或躺或卧,只等待着下一次的命令。船上到处都是马达的轰鸣,你甚至没法听清外面的风浪声。

“提网”,盖永豪又是一嗓子,这一声一般会出现在半小时或两三个小时以后。身着橡胶材质皮衣、皮裤和皮靴的船员们略显笨重,蠕动着走向甲板的各处。绞机把巨大的渔网从海中拖出,悬吊在甲板上方。猛然间,如闸门泄洪,数万斤的鱼瞬间被倾倒在了甲板上。船员们靠近小山一样的鱼堆边,将部分杂鱼挑出。因为渔网捕捞的是单一的鱼群,其它的鱼并不多,整个挑选过程并不需耗费太多时间。一趟又一趟,一箱又一箱,鱼被接力传递到甲板下的冷库里,冻成板状,再被搬出,堆砌在鱼舱里。每板鱼有大约30斤,“鲁荣远渔999”船的储鱼舱可以容纳1万板,也就是30万斤鱼。

处处危机四伏。湿滑的地面、处处忙碌的身影、时刻轰鸣的机械、容不开身的空间,在船体内,人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摔倒或磕伤。

这是一个极为劳累的过程,要持续数小时之久。一天两次,或是两三天一次,没有个准点,不分昼夜。

劳累过后,精疲力竭的船员们卸去衣靴,又湿又黏的衣服仍要继续穿在身上,在这样的环境里,已不可能有干净整洁的说法。此时,躺在湿冷的床铺上,对船员们来说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他们会打开电脑看一会儿影视剧,或者直接酣然睡去。他们只需等候下一次的命令和下一波的劳累。

这样的一幕,盖永豪每年都要经历很多次,相似的景象也在遍布各大洋的远洋渔船上时刻上演着。正因他们的劳累,各种远洋鱼类才被端上了百姓的餐桌。

“鲁荣远渔999”船员们的宿舍。

  来荣成之前有的新船员还没见过海

每年,新船员要占到船员总数的近半,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之前曾是工地小工、出租车司机、欠债的个体户等,都是奔着高薪而来,对海上生活一无所知。

船长,不仅是船上的最高统帅,更是船员们的主心骨,“一上船,这帮人的命就等于交到我手里了,我的命也在他们手里。”盖永豪用这句话来解读同舟共济的含义。

一艘远洋渔船上,一般需要二三十人。船长是首领,其次是大副、大车(轮机长)、渔捞长各一人,其他人都是普通船员。船长、大副、大车等人比较固定,他们是渔业公司的功勋员工,而普通船员的流动性非常大。

船员的工资都是按年结算,船长的年薪在30万元以上,而普通船员则是六到八万元不等,捕捞量大的话,公司还会给予每人一定的提成。

每年,新船员要占到船员总数的近半,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之前曾是工地小工、出租车司机、欠债的个体户等,都是奔着高薪而来,对海上生活一无所知。

出海时间短则二十多天,长则两年,船员从见面聊天到最后相觑无言

远洋渔船驶向大洋深处,远的要去大西洋、南太平洋,一去要两年;近的则是去北太平洋,短则二十多天,长则四个月。在这期间,笔记本电脑是船员们的必备品,毫无经验的新船员都会在老船员的劝说下购置一台,不论新旧,不管配置高低,只要硬盘足够大,能看视频即可。

1、拷满视频的电脑硬盘

笔记本电脑是船员们的必备品,硬盘里堆满了下载或拷贝来的电影、电视剧、小品,乃至毛片。船员中会有人携带移动硬盘,以确保大家的资源能够共享。对于他们,看影视剧是排遣寂寞和劳累的最好方式。

“鲁荣远渔999”属于威海荣成泓顺公司,船长盖永豪带领的渔船近年来一直在北太平洋捕捞作业。“鲁荣远渔999”船算不上大船,49米长,大部分的空间要用于捕捞作业和储存鱼类,船上的通道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行;船舱狭小,被隔成数个小屋,约8㎡的房间要住六个人,上下铺的床要占去房间内大部分的空间,角落里不大的储物柜要堆放衣服和可用数月的生活用品。作为船长,盖永豪享受住单间的待遇,他的房间紧邻驾驶舱,只有约3㎡,不过能放下一床一桌一橱柜而已。

去甲板下层,要双手把着扶梯弯腰低头才能下去。这里是厨房,也是冷藏舱和储鱼舱。厨房里的厨具全部用电,饭菜做熟就吃,在味道上没有太多讲究,更何况,这里除了鱼腥味,也很难闻出别的味道。这里的卫生自然也不太用讲究,在岸上洗脸刷牙的日常生活程序,在船上则要被压缩成很多天一次,有的船员甚至会数月不刷牙、不洗澡,也不换衣服。

出海前,船员们要把40吨淡水、60袋面和米,以及整车的蔬菜搬运上船。有时也不需带这么多,因为储鱼舱几天就会被填满,运货船会及时赶到作业海域与远洋渔船靠帮,把鱼转运走,同时也会给渔船带来补给。船上有海水淡化设备,但淡化出来的水不好喝,只能用以洗衣和洗澡。

个人携带的东西也不必太多。在一个全是男性船员的环境里,零食、香烟和啤酒是远洋渔船上最为常见的个人物品。白酒易醉人,决不允许出现在船上。即便是喝啤酒,船长也会管制住量,决不允许喝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怕耽误工作,而是因为在风浪中谁也不能把控自己的性命,更何况一个醉汉。

  2、上岸后“想把船上失去的生活补回来”

上岸后,公司会给船员按月发放生活费用,这些钱则被他们纵情享受一番,下馆子不醉不休,泡网吧彻夜不眠。“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都想把船上失去的生活补回来。”盖永豪这样说。

谁都明白,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大家都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起初,来自天南海北的他们会很快熟识,在劳累过后相互聊聊各自的故事,聚在一起喝酒、打牌、搓麻将。随着时间一天天消磨掉,除了捕鱼,船员们的生活中只剩下了无聊,相互之间的聊天渐少,面面相觑却无言,各看各的电视剧,甚至望着窗外的大海发呆。

“一闲下来就会想家,老婆孩子咋样了、家里庄稼咋样了……,风浪起来的时候害怕,就怕没命回去,四周可全是海啊,看不到边,那浪头好几米高……”郭红涛这样说,张立华也这么说过,盖永豪多年前也曾这样经历过,而殷国泰和他的新手兄弟们即将遭遇。

船上有卫星电话,用以船长和公司每天的工作汇报,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给船员打电话。这个“特殊情况”很少有,一是大家都知道使用卫星电话要每分钟六七块钱,二是不能把自己遭罪的情况告诉家里人。

每当运货船前来转运鱼,大家都会很高兴,忙碌间隙都要跟对方多插几句嘴,“不认识人家,但跟见到亲人似的。”

出海时间只有个大概的预期,不少人会每天在本子上划一道,或在木板上刻一道,不为别的,只为告诉自己又熬过去一天。返航的时间确定后,归心似箭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而当踏上岸的那一刻,新船员们都会腿软,像郭红涛所说“乍一碰不晃悠的地面,都不会走路了。”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陶相银 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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